大阪天神祭:夏日狂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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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5年04月06日22:57 《时尚旅游》 |
在日本,人们熟知的三大狂欢盛典分别是东京的神田祭,京都的柢园祭和大阪的天神祭。它们分别于五月上旬、整个七月和七月24、25两日举行。除了神田祭每两年一次外,均是一年举办一次。热闹非凡的庆典活动里,日本人一扫矜持,把平日积聚的能量在这几天统统释放。 正文: 大阪天神祭:夏日狂欢 7月24日和25日,大阪天神祭(The Tenjin Matsuri Festival Osaka)在天满宫的静默等待中开始,历时喧闹的两天,在一个花火的晚上结束。查了一下农历,正好在大暑之后两天。这似乎印证了毛丹青的说法:天神祭的狂欢是为了盛夏来临之际驱除瘟疫,给自己壮胆。 日本人常说Matsuri is purpose to human life--人生之目的为祭(MATSURI)——祭的形式是狂欢,故而,祭祀表达的其实是人内心深受压抑的真实一面,对生命极致的表达:“人生即是狂欢”。尤其当未可知的死亡随时逼近,狂欢更体现其癫狂和本真。 不知怎么,似乎一下子接触到了日本民族灵魂深处的东西,在那些彬彬有礼、秩序化和卡通化的人们背后,有的是“绝决”。从谷畸润一 郎、川端康城、三岛由纪夫,乃至流行的村上春树和渡边淳一郎,在封闭雪国、海岛和无边无际的绿色森林里发生的极致的爱和恨,都用最彻底和决绝的方式作为了断——我最初接触到的死亡凄美,突然间具体起来,只不过是用完全对立的方式来表现。 威尼斯的狂欢是有面具的,“面具是通往狂欢的道路”。那么,不需要面具,而且没有酒神的参与,人们怎样从完全清醒、日常的生活状态转而投入狂欢的氛围呢? 天神祭的狂欢节延续了1055年之久。不过,听说这个数字时候的第一感觉是质疑:一千多年?中间是否中断过?又是为什么中断? 静默等待·鉾流神事 24日一大早,艳阳高照,7点10分到达天满宫。摄影师的长枪短炮已经对准了大殿--没有中国寺庙大殿里的金碧辉煌,没有威严的神像,没有缭绕的香火,相反,殿内光线幽明,帷幕重重,十分空阔,也不能随便进入--恰如其分地被称作“御影堂”。大江健三郎所说的“暧昧的日本人”其实也是有着暧昧的崇拜。你不知道,他们参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祈祷、安慰、领悟,更多是内心的修炼吧。 我在大殿前的青石水槽了舀了一勺清水,一饮而尽。在大阪天守阁、住吉神社,京都清水寺前,我都看到过同样的公共饮水池,既有回归自然之感,又似乎因此,在陌生人中间有种信任在流传。 穿黑白条纹衣衫、扎腰束腿的少女们叽叽喳喳,着和服的老人,小孩子都在各自的方阵前做着准备。天满宫前的声音起初是窃窃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像水的浸润,无意间一个小时已过,忽然觉察,声音强劲起来,人多起来:盛装的人,看热闹的人,都不安地朝御影堂前聚拢而来。堂前停一架描金勾彩的神辇,在窃窃私语声中,一种焦灼的气氛在静静地蔓延。 值得一提的,这是一种奇怪的热闹,或者说安静--我以前从未领略过,类似异口同声的私语。所有的噪音,包括孩子和笑,叫喊,急匆匆的步子,都控制在一个频率之内,没有尖锐出其右者,非常整齐的噪音。如此,形成一种热闹的沉默。 在前往大阪的飞机上,我已领略了这种沉默。在拥挤的电电街、板桥筋、梅田和地铁车厢里,在迎面而来的35摄氏度高温的西服革履的日本男人的脸上,我都看到这种静默。以至于,气温在升高,空气变得灼热,光线变得刺眼,人们从全日本和大阪城的各个角落聚拢而来,我在其中,居然聆听到的是一种内心的静默。 白衣护辇侍者的少年人早早地等在天满宫的大门口,身穿深绿袍子的老者神态威严,类似祭祀主持人角色,站在中央。人群中心像投入一粒石子,微微的骚动由内向外波动,待我眼光由呼喝、摇晃神龛来唤醒神灵的仪式转回来,宫门口等待多时的一列人等已缓缓移动。队列前沿,簇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神童”,五、六岁的模样,面孔被涂抹得煞白,两旁的侍女也一样。庄严的另外的一个含义大概就是这样地波澜不惊,静若处子。 神童的角色是由幸运抽奖选出。据说,前一次,曾经有个侨居大阪的法国小男孩有幸扮演了这一角色。浩浩荡荡的队列,古代宫廷装束的男人,穿过酒肆茶室林立的小街,交警指挥交通,让这队奇怪的人马优先过马路。早在之前,城市内已经发布了路段分时交通管制的命令。 上午的活动基本是安静的。从天满宫出来的队伍向西,穿过天神桥筋、老松町,沿着御堂筋来到河边的鉾流神事斋场,旁边就是天满警察署,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女警察远远站在警察署门口观望。秩序井然的队伍在河边斋场摆开了架势。类似萧和钟磬的乐器发出悠远的古乐,穿越千年,把人带到过去那个人可以是神,神也可以是人的时期。 不时有女孩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发放和催收一些表格,她们的干劲和热情极像麦当劳的服务员。事后,才知道,这些义务工作者是在收集人们的祈愿。神童和祭司在冗长的仪式过后,终于登上靠在岸边的一叶扁舟,随身携带的就有民众的祈愿,大部分都是提前已经写好了的,抛洒到江中。 整个过程历时两个小时左右,其间,我钻到近处去看那些扮作侍女的女孩子和神童煞白的脸,果然不得见任何表情。坐在斋场前面的是当地的头面人物吧,无疑要有代表发言。他们个个没有表情,像石头一样,一脸庄重乃至沉痛,把自己的祈愿满心虔诚地放到一个大盘子里,也严肃地领受祭司的祝福。此时的这些人既有现实中的角色,似乎又在一项千年的仪式中担任另外的、前仆后继的任务。 天满宫·和这样的神亲近 一年一度的天神祭在天满宫开始,包括宫前的鉾流神事、催太鼓、狮子舞、陆渡御、船渡御和夜空焰火,这其间,民众川流不息。尤其在Okawa北岸,更有各种吃食摊挡,那热闹劲头跟我们的庙会不相上下。 天满宫是祭祀的开端,更是热闹的中心漩涡。650年建都在难波津(大阪)的时候,最初的天满宫只是作为保佑大阪城西北角的宫殿。现在所见的天满宫建于949年,是为了祭祀天满天神、学问之神菅原道真(Sugaware Michizane 845~903)。能借着这样的节日在天满宫附近玩耍两日,接近这位天神,对于我来说,也是庆幸。 天满宫的供奉的天满主神菅原道在历史上果有其人,是日本平安时代(相当于中国唐朝)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在那个年头,大贵族当大官不足为奇,而以学者身份位居高官就稀奇了。菅原道真最辉煌的时候位居右大臣(第二宰相),是朝廷里的学者官员。 政治家和知识分子,究竟谁说了算?在任何时候都难免成为争执的所在,尤其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都有抱国情怀,赤子之心,事必躬亲,既提出主张,又实践改革。李白、韩愈、王安石,个个都是先例,追溯到屈原就是头了。菅原道真就跟日本的屈原差不多,推行土地改革,触动了世袭贵族、大地主们的根本利益,遭到以藤原时平(871~909)为首的大贵族们的强烈反对。他们串通好了,集体不来上班,整个办公室里只有菅原道真一个人孤零零地办公。 此时,菅原道真一直依赖的宇多天皇出了家,逊位给了儿子醍醐天皇,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比菅原道真小26岁的藤原时平要出头,自然首先发难。其中,更有深层次纠葛。醍醐天皇娶的是藤原时平的妹妹,而醍醐天皇的弟弟,作为潜在的皇位竞争者,娶的却是菅原道真的女儿,亲疏自然出来。藤原比菅原小26岁,居然给菅原写恐吓信,让他告老还乡,菅原自然不吃这一套。后来,藤原布兵在皇宫外,以醍醐天皇的名义,把菅原贬到偏远的福冈。退位的宇多法皇站出来,想替他说话,无奈遁入空门没了实权,帮不上什么忙了。两年后,菅原道真在福冈郁郁而终。 6年之后,4月4日这天,35岁的藤原时平在卧室被蛇咬死。加之在菅原道真死后,皇宫内和全国的怪事、灾难连连发生,两位皇太子连续夭折,雷电击中清凉殿等等。醍醐天皇也害了怕,以为是菅原道真的怨灵在作怪,于是,追认菅原道真为天满天神在北野加以祭奠,封他为“天满自在天神”等。所以,天满天神是作为诗歌、文学和学问之神受到崇拜的。能和这样的神亲近,自然也是深得我心。 陆渡御·日本人的脸 前一天中午的摧太鼓和狮子舞已经深受狂欢的气氛的感染,然而,最精彩的,也是整个夏日狂欢的高潮,应该是25号下午的活动,民众参与性最强的陆渡御。 如果看过宫畸俊的《狸猫》,一定忘不了其中那一段狸猫世界对人类社会发起挑战的怪物变形大游行,我曾经为宫畸俊狂放不羁的幻想深深折服。 经历2004年7月25日午后的陆渡御之后,我才明白,的确是会产生宫畸俊这样的想象力丰富的动画画家,的确会产生自然、神与人彼此渗透的想象。 在这些笑意充盈,满脸、满身大汗的人群中,既有鹤发童颜的老人,也有几岁的龄童,有绽放笑颜如花的少女,也有年轻男子,他们全都穿着传统服装,宽袍大袖,极具夸张,像是贸然走进现代社会的古人,骑着高头大白马,乘坐御辇,牵着黄牛、水牛,手持铁杖,撑着屏风,擂着铿锵的鼓,和着统一的喊,踩着整齐的舞步。如果忽略那些现代的街道景色,你真会以为,他们是从1055前走出来的;又或者,你会把现代的街道当成是布景,他们就是这样自在穿梭在人和神,我和我的角色的转换中。 我认识的日本人虽然不多,却对日本男人的脸印象深刻,大体上就那么几种骨骼类型,一目了然。他们的外表修饰精细,态度彬彬有礼又敬而远之,一眼子就能辨认出来。日本女人也好认,尤其是老女人,总是一张惨白的、过分修饰的脸,让人似乎听得到心底里的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却是勇敢地抬起眼睛,直视自我,照样要举起眉笔,在已经打了底色的白脸上,画眉作远山长。 狂欢的日子里,所有成见就像他们平日的面具一样随风而逝,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含笑着的大汗淋漓的脸。 小酒馆里的老阿姨像许多沿街的店铺老板一样,在街边摆出临时的茶摊,奉上冰茶,给巡行队伍痛饮,鞠典型的日本大躬,奉上红信封的礼金,笑得像一朵绽放的老菊花。 他们的激情,开心的大笑,洁白的牙齿,整齐的步调和叫喊,具有非凡的感染力。我情不自禁地踩着他们韵律感极强的步点,走在游行的人群当中,被挟裹着。 年轻人歇下来的时候,抓起前胸后背被塌湿淋的衣衫,不停地呼煽着;男人头上扎一条雪白的毛巾,女人的团扇就别在和服的后腰带上。家长们追着游行的小孩子,给他们擦汗或让他们喝水,而那些小孩子也没有丝毫的怯意。年龄实在小的,已然趴在父亲的肩上打着瞌睡,被扛着继续走。 他们内心的淳朴力量,精神上的韧性,居然将一千多年的传统保存得如此完好。在这里,传统不仅是一个字眼,也不是供人学习和教授的教科书式的东西,而是活生生的,一代代生命的延续,在家庭,在社区,在这个城市,乃至民族内部生生不息。 这是盛装华服的、具有凝聚力又真实快活的节日。 也有家长在路边阴凉地里,铺了凉席,一家老小坐卧观之。更有牵着大狗的时髦男女凭立观望。一条狭窄的小街,巡行队伍的必经之地,两侧三四层小楼的窗口挤满了看客。 一般人,并不能参加这样陆渡御的仪式,必须是天满宫附近社区的居民才可以。后来,我又得到另外的信息,只要在此登记居住两个月以上就可以参加。似乎看过大阪天神祭、想化妆参加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