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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旧金山(三)

http://life.sina.com.cn 2000年05月17日11:52 女友网

  作者:王华

  我与死神有个约会

  平心而论,快递本身不危险。公司假惺惺地规定,司机不必靠超速来完成任务,晚八点以后,允许用“不安全”,“身体疲劳”等理由拒绝服从指令人口果不在意金钱,情况就是这样,司机理查德是来自英国的花花公子,他每天从上午九点工作到下午三点,然后雷打不动,去海滩“钓鱼”。他一般要“钓”到半夜才回家,对太太大倒苦水:“亲爱的,今天生意又不好。”

  但我不是理查德。我选择的是一天工作16小时,一年365天。

  “越是艰险越向前”,我白天四处飞,晚上则包揽旧金山往北300公里的紧急运输。选择这儿,因为它是美国西海岸最壮观、最具魅力的地方;这儿有四名牛仔跟着吉普车掉进百丈深渊,粉身碎骨;这儿有老个天阳还问卡平沉人冰冷湖底,八天后才有塑料袋漂上水面……这是我一个人的公园。

  优秀快递员要求勇敢、速度、精确与耐力,这都是我的强项——能当好中国知青和盲流,世界上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所谓勇敢,我运送的物品可能是炸药、毒品和

爱滋病血浆;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深山密林、毒来巢穴和枪声不绝的黑人聚居区;遇上的可能是大雾弥天、狂风暴雨和山洪暴发;时间可能是黎明、可能是子夜……无论遇上什么,我只会有一个回答:“Driver21,10一4(21号司机坚决完成指令)!”

  一天送药去里士满市,女主人一脸惊讶:”你真敢来!前几天有人送药,就在对门被人劈头一棍打翻,脑袋变成血葫芦。我叫救护车送去

医院,过了整整一天才睁眼。”

  同事汤姆一天深夜去阿拉美达码头送货,被三条大汉用枪顶住。“你吓坏了吧?”我问。“吓坏的是他们,”汤姆从腰间掏出金灿灿的袖珍手枪,来了个漂亮的牛仔玩枪动作,“他们发现我大小双枪,子弹上膛。一个个面无人色,如果我判定是抢劫,他们就算白死了!”

  我没买枪,但手边总有一把大改锥——同样致命却又不引人提防。每到不安全地区,总是在“目标”周围绕上几圈,确定无危险才兔子般地窜下车。实在感到有危险,就找公共电话与客人联系,请求指示新的接头地点和暗号。

  快递业生命在一个“快”字。NCM公司向客户白纸黑字保证,不分昼夜,旧金山周围160公里,两小时内送达目的地,特殊情况还可以提前,收费加倍。根据快递员的本事,调度有权决定把赚钱多的任务给谁。就这样,资本主义把人变成了鬼:早一分钟可能多得几十美元,而晚一分钟可能白跑几十公里,你拼不拼?

  现代吉普赛人——快递员是美国社会最生气勃勃的部分,仿佛人体动脉里最调皮的血细胞。

  一天在旧金山市中心,正躺在车里打吨,BP机忽然响了,一看指令:“多快能到包德温血库?”我立即发动车,朝血库方向狂奔,同时用对讲机联络。调度指示:“21号任务”包德温血库到内瓦托机场,越快越好。”

  几分钟后拿到血浆,我朝机场方面疾驶,反复呼叫:“21号取货完毕。”不久传来调度声音:“到内瓦托时间?”50公里加上路况复杂,我果断答道:“37分钟。”“进机场,找飞机。”“21号明白!”在市区汽车洪流中挣扎了十多分钟。忧心如焚,然后才跨上雄伟的金门桥。为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我油门一踩到底,在滚滚车流中左冲右突,以违章的170公里时速飞越长桥,跃上北岭。

  到达内瓦托机场,刚好37分钟。大门口早有人站着指引方向,让直奔一架马达轰鸣的飞机。法斯蒂娃在飞机旁来了个“急刹”,我窜出去跳上活动梯,一名大胡子飞行员探出身子,一手接血浆袋,一千紧握我的手:“我替病人谢谢您!”

  哪怕山高水又深

  快递员挣钱多,但随时可能丢饭碗。受雇NCM当天我就被告知,犯两个小错或一个大错即予开除。

  快递员一犯错误就很严重——世界上没有肯花几十美元、上百美元送一封普通问候信的傻瓜。NCM最优秀的司机,我的教练雷克一次卸货,把一箱化验品暂放路旁,匆忙中忘记回头看就上路了。这意味着病人可能耽误治疗,医院可能上法庭,实验室可能失去医院客户,而NCM可能失去实验室客户,结果NCM挥泪斩马课,炒了雷克尤鱼。至此,公司对实验室,实验室对医院,医院对病人都有了交待,只可怜雷克年过半百,别无所长,被投入美国失业大军。 

  做快递员苦。加州的灿烂阳光,不知迷倒多少炎黄儿女,但对我这个有车无空调的快递员,阳光是灾难。有一天奔驰在中央谷,赤日炎炎,大汗淋漓,为避免中暑,只好一边狂饮发烫的矿泉水,一边大跳“脱衣舞”,先是鞋袜,后是衣裤,最后赤条条驾车无牵挂——我研究过法律,裸体开车在加州是合法的,除非跑到车外炫耀,不受“有伤风化”指控。

  快递员需要耐力,我的最高纪录是一天工作19小时,行程1200公里。

  这天早上五点,我被BP机揪起来,一直忙到下午五点,挣了200多美元,心满意足。此时,BP机又响起来,好活接蹈而至。有四个是送药到北湾山区,一个是去北面500公里处的滨海小城尤里卡,送的是供第二天一早手术用的眼角膜。

  又是200多美元收入。我无法抵御这种诱惑,一咬牙接受下来,法斯蒂娃饮满汽油就上路了。

  冒着倾盆大雨把四家病人访到,已是晚上九点,还有400公里要走,而且大部分是单行线的乡村公路。乡下人节奏慢,老牛破车,每次超车都让我心惊胆颤。

  翻山越岭耗尽了我的体力。午夜过后,我把装眼角膜的小桶递到医生手中,当下就人事不知……

  危险、紧张加上疲劳,快递员容易出

车祸。所以,尽管我干得欢,却从不让朋友染指,一次却不过好友情面,推荐一位旅美20年的同胞来公司,结果不到两个月就出车祸,车近于毁人近于亡。

  “天意怜幽草”,四个粘辘日夜飞转,大小车祸几十起,法斯蒂娃癫痕累累,而我毫发无伤。

  美国修车公司本领忒大,再严重的车伤都能修得天衣无缝,后来我发现,开破车不违法,而法斯蒂娃几乎天天受伤。修也白修。于是,遇上肇事司机愿意付些现金,便不加追究,快快乐乐把钱存进银行。再后来,如果连续几月没人撞我的车,反倒感到有些惆怅。

  1994年12月14日,终身难忘的日子。这天黄昏,从沙加缅度返回旧金山,离海湾大桥不远处突然遭遇塞车,车速由120公里骤降为零,只听轰隆两声巨响,我连人带车被抛到半空。待到晕头转向爬出车来,才发现可怜的法斯蒂娃已被前后两头巨兽挤得面目全非,当场殒命。

  肇事者是后面跟得很近的一辆旅行车。白人女司机但承尿憋得难爱,来不及做出反应。

  寒风萧萧等待拖车,我环视法斯蒂娃摧折的车身,车内如山的地图、狼藉的饭菜水果、汗水渍黑的座椅,还有那骄人的里程表一328734英里。想到她三年前的勃勃英姿,我内心充满歉疚,情不自禁伏在前盖上亲吻,泪水潸然而下…… 

  风雨如磐,4年快递生涯使我完成了原始积累,1995年夏天我创办了凌姿国际公司。从骨子里讲,我仍是一名记者,有朝一日,也许会成为中国的纳斯·林博,通过“脱口秀”把欢乐和思考带给千家万户。

  未来有未来的挑战,但作为世界资深盲流,我只会一个回答:“Driver21.10一4(21号司机坚决完成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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