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立宇

　　谁都知道地球上有南北两极，听说过“东极”吗?它?位于舟山群岛，祖国海疆的最东端，包括青浜、黄兴、庙子湖、东福山等诸岛屿，也称渔夫列岛，毗邻公海。

　　岛有岛的秉性。

　　东极诸岛几乎没有一块稍大点的平坦之地，也没有绵长的沙滩，它除了整块整块的石头，就是围绕它的碧蓝碧蓝的海水，你会从伤痕累累的礁石上看到惊涛骇浪的一次又一次的蹂躏。

　　没有平地，便一味地向上发展，屋垒着屋，路垒着路，那气势如西藏拉萨的布达拉宫，岛的每一扇小石窗都朝着海，渔船出洋去，小石窗里便捻出无数根女人的心丝，日夜扯着褐色的帆，船驶多远，思念便有多长。入夜，山顶人家挑着一轮黄月，海边人家泊着一条小舢板，岛之梦，静谧的梦，轻轻摇晃。

　　偌大的顽石，被惊天动地地炸出一块地盘，炸碎的石头重新垒成一个屋子，垒成一块更大的“石头”，人蛰居在里面，张望外面的动静。石头难筑城里人的阳台，就有些古堡的味道了。墙厚，门户便深，黑黑的一个洞。 因为灰漠，因为古拙，冷不防从古堡式的房子里闪出个红装粉施的女子，便觉得十分鲜亮了。原来是男友要乘船去县城，有事忘了交待，便跑进隔几家屋面的村广播室，喊：“再买两个发夹，要红的，蓝的也行啊! ”站在码头上的小伙子听灵清了，往小本子上记。

　　岛民的生活有着如日月般的灿烂呢!

　　路是一步一个高度的台阶，缆绳一般拴着几百户人家。饮食男女之事，一户晓得就家家晓得，一个屋子录音机唱着，人人都听得有滋有味，唱什么不在乎，在乎的是声音，岛太静寂了，渔民的喉咙才嗬嗬地扯得豁亮，红白喜事才办得如此红火，各种响器的声势似乎要挤出这山坳，渲染生命的辉煌。

　　待得久了，和她们的父兄一起驾船钓鱼，一叶舢舨驶出去，随你张个网，垂个钓，总有几分收获，这份收获使我们好一阵狂喜，跌得船晃人仰。在海岬边看到一顶顶板罾网从绝崖上凭空伸出海面，竹架上还趴着个三角茅棚，入夜，就有个老汉在一盏马灯下沉默抽烟，过会儿，提网看看，有没有一群墨鱼走进他的网里来。晚上去那儿跟老汉聊天，别有一番滋味。板罾老汉告诉我，岛上的人大多来自浙东沿海一带，很早的时候，渔汛时在这里打鱼，渔闲季节一到就像候鸟一样飞往大陆，留下几个老人守着。

　　他的母亲在一个冬天里生下他和他的兄弟，一个个猫仔似的，他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故乡。他指着海面远处的一座岛屿，说那儿有个海盗洞，还提起他的父亲和一群当年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东极的渔民屈服。听着听着，慢慢读懂一段岛的历史。

　　岛民依着这伟岸之岛顽强地生存着，他们利用破旧渔网，网死整个屋顶，再用石块压住惊跳的瓦片，经受着风浪的百般锤打。几乎被海浪剥蚀殆尽的几杯润土紧握着一棵两棵狂舞的树躯，大片大片的芦苇从岛的那边聚集着涌动着，发出巨大的声响，摇曳出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风平浪息之后，我们站立的山顶上，一块大石边活泼泼地探出一株红色的花朵，我们都被这份美丽惊住了。

　　风暴过去之后，午夜的海滩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呼唤海难者亡灵的嘶哑的声音。亲人们在沙滩上埋下一只瓮，瓮口上插着一根老长的毛竹，十字竹架上绑着个草人(海难者的尸体已无处找寻)，亲人们朝着死难的方向，摇动竹竿，一遍遍地呼唤着亡者的姓名：回来啊! 旁边就有模仿他的声音：回来啦! 在我向一位老渔民打听招魂的某些细节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地，一个劲地劝我喝酒。东极渔民就是那一座座不屈的礁石，尽管他们有无数次船毁人亡的经历，但他们端着海碗，亮着喉咙，更愿意把一次又一次征服大海的神奇故事讲给你听。(《旅游》杂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