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象笼着轻纱的梦……”又是一个7月,又是一个寂静夏夜,荷塘里的风景还会如朱自清笔下的那般唯美吗？此时此刻,如果你亲自探访清华园里的荷塘,却只能找到1/2的月色,这又是为什么呢？向左走？向右走？

　　“同学,请问荷塘怎么走？”初到清华的我似乎要迷失在这 2006乘着火车游西藏 马行夏日"放牧"京郊 心静之旅"禅"之旅 环球跳蚤市场淘宝记 个充满了书香味的大园子里。被问的学生起先一脸疑惑,然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左拐弯一直走！”她迅速指了个方向,善意的微笑中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夏天的清华园很美,但沿途的风景吸引不了我的目光,我只有一个目的地——荷塘。中学时代的《荷塘月色》早已烂熟于胸,今天终于可以揭开“庐山真面目”,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兴奋。我并不是惟一的造访者：一群穿着同样衬衫的中学生,前后有2个老师带队,正向我这个方向走来；甬路上晃悠过来的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嘴里叨念着“朱自清”；前方还有领着孩子的年轻家长先行一步……

　　和目光深邃的闻一多像擦肩而过,一潭清水就呈现在我的眼前——稀疏的荷叶和同样稀疏的花儿,想象不出是怎样的“田田的叶子”,怎样的“风致”。即使周围已经修缮了错落的石台,杨柳的倒影在水中也煞是好看,还有旁边亭子匾额上“自清亭”的“证据”,我还是掩饰不住失望。峰回路转,却听见一位老人叹息道“唉,此荷塘非彼荷塘也！”

　　清华还有另一个荷塘？我在《清华风物志》上找到了答案,原来这是小荷塘。抗日战争前就叫“荷花池”, 1978年学校为了纪念朱自清逝世30周年,把毗邻的古亭改成“自清亭”,也许因此误导了大家。来这里寻找“荷塘月色”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来的其实是“小荷塘”,而真正的荷塘近在咫尺的近春园里。

　　近春园位于熙春园的中心地带。清道光年间,熙春园分成东西两园,工字厅以西部分称近春园,后来因为八国联军的入侵而成为荒园。70多年前的夏夜,朱自清怀着那颗不安的心漫步到这片清幽之地。月光下,荷塘凸现出神奇的景象：“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这恰好符合近春园荷塘的形状,而小荷塘要规整得多。

　　然而我看到的是繁华的池塘：嫩绿的草坪,崭新的亭子,清新的荷花,好像这里从不曾有过破败和荒芜的痕迹。小荷塘混淆了故事发生地点的真实性,而后人的一些维护措施也改变了荷塘的气质。今日的荷塘虽然满种荷花,但只留下1/2的风韵。

　　白天不懂夜的黑

　　说是“荷塘”,其实这里可以看作一片大湖。临着路的湖边,偶尔有清华学子跑步的跃动身影；湖畔深处,有钓鱼的老人,衣着朴素,身边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嘘！也许他是一位满腹经纶的教授呢！夕阳也贪恋荷塘的美景,迟迟不肯落去,在水中幻化出光影交错,是另一种美。

　　夜晚的荷塘才是《荷塘月色》的正解。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我,在每个烦躁的夏夜读到《荷塘月色》,都会从心底感觉到凉爽与平和,正是这种感觉促成了这次寻找。可以追寻朱自清的脚步,一定是件很惬意的事情,我愉快地想。

　　月亮终于出来了,小煤屑路已经变成了一条平滑的小径。但月光仍然“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微风轻拂,叶子和花儿笼着雾气编织的轻纱摇曳着,清新的荷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路边婀娜多姿的杨柳,又有多少目睹过先生的身影？昏黄的路灯把柳影和我的影子投射到水中,我仿佛和月光一起在荷叶间起舞。

　　石拱桥是后修的,它把荷塘一分为二。站在桥边向荷塘对面望去,近春园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木蓊蓊郁郁,白杨树最为高大。它的身影连同高处丛生的灌木也被月光切割在塘水中,显得黝黑而错落。

　　我想在夜幕下找到寂静,但夜晚的荷塘却分外热闹！ 对面的“荷塘月色”亭已经被身上缀满的灯光晃得没了脾气。一边的空地上,老人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他们知道脚下的平地曾经也是流水潺潺的荷塘吗？被填平的地方却再也回不去了。喧闹的音乐声响起,人们热烈地舞蹈,挥汗如雨。闪烁的灯光不停旋扫,再皎洁的月光也黯然失色。人群中只有欢笑,没有忧愁。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白天不懂夜的黑”这句话。是看不懂夜的沉静,还是看不懂夜的喧闹？如果朱自清先生还在,他会不会也迷失在这片热闹繁华的市井中,找不到自己的月光花园了？荷塘自有幽静的风景,被掩饰了的月光却不适合静心。说实话,我只寻到1/2的月色。

　　那时的月光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为什么不宁静？这是读书时,语文老师引导我们的问题,据说今天同学们还在受它的“困扰”。这样的讨论有意义么？因为毕竟正确答案只有朱自清先生自己知道嘛。

　　但我们可以在《荷塘月色》中感受到一颗敏感的艺术家的心灵,他在尽力追寻一种美景——“另一世界”,来安置与慰藉自己的心灵。这是一首别致的月光曲,是爱美的心灵之手,在自然琴弦上弹出的天籁之声。

　　生活中总有不顺心、不如意、甚至悲观失望的时候,这时候怎么办？人到哪里去？心又到哪里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去处和途径。

　　朱自清选择了荷塘,对于荷塘月色情有独钟。“出淤泥而不染”,宋人周敦颐的《爱莲说》早就家喻户晓了。尤其佛教传入之后,荷花更是成为纯洁的象征。透过《荷塘月色》,我们触及到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对于生命的不懈追求——这就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的心灵家园。也许你去过清华园,见到过现实中的荷塘月色,但是你未必真正领略过它的美。

　　很多年以前,一群文人游览清华园中的荷塘,曾议论过这样的一个问题：是清华园中自然的荷塘月色成全了《荷塘月色》、还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成全了清华园里的那片风水宝地？

　　有人说,多亏了有了这片荷塘,它不仅激发了朱自清的创作灵感,而且给了这位时运不佳的诗人多少心灵上慰藉呀！也有人淡淡地说,如果没有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里可能早已经被填平,建了大楼。

　　多少年后的夏夜,我又想起这个问题,没有了朱自清的荷塘想必是寂寞的：住在清华园中的人看惯了荷塘的四季,不以为奇；如你如我般追随文章来到这里的人们,多半也只是走马观花,好奇而已。当舞会的人群散去,月光还在,荷塘还在,故人已经不在——没有了欣赏者,荷塘也只剩下1/2的月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