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头镇

　　还记得在楠溪江岩头镇，我的一件毛衣丢在老百姓家，当我两年后再去那里时，他们还为我保存着。在浙南偏僻的乡下，当我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一位九旬的老人时，他将头低下并示意不让我照，我当时想是不是他想跟我要钱，结果出乎我的意外的是，老人是怕我给他拍摄后向他要钱，真的太可爱了。还是在浙南的大山深处，一位白发的老母亲在自家小院里正一丝不苟地在梳头，见我到她的家，连忙起身将她坐的小凳让给我坐，还去屋里给我泡茶。在那些质朴的乡村里，你可以随便走进哪家，逢上吃饭时节，他们总拉你一起入座，就像自家人一样，在午后宁静的农家小院里，我曾看到劳作后的老年人，一碗粗茶，一袋旱烟，一本古书，津津有味地在品味……这样的事不胜枚举，还是那句老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丽的楠溪江水养育了两岸百姓豁达的性格，看他们的家园也是那样的质朴美丽，毫不做作。素木蛮石中，茂林修竹，人与自然融合得那般和谐，在那里，你可以将久居都市那颗躁动的心收敛。秀丽的风光，旖旎的山水，村民们在营建自己的家园时都是将他们的智慧溶入每一处，门前许多时候都有一条蜿蜒而行的溪水，房子后面往往都背靠着郁郁葱葱的祖山、风水林，连接院落是整条打磨过的条石，转个弯是讲究的门楼，跨进去是雅致的院落，院落地面是用河里的卵石铺就美丽的图案，所种的树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往往是栽种桂花和玉兰树，为的是讨个"兰桂齐芳"的吉利。稍大的人家还在院落僻静处设有私塾和读书楼，那是专供子弟念书学习的地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年来它一直激励着农家子弟寒窗苦读。更多的村落里还设有不少的义塾与书院，许多村头都矗立着文昌阁与文笔塔。在堂前屋檐下往往悬挂着精雕细琢的匾额，飞来往去的燕子在屋檐下做巢， 满屋的窗棂和隔扇门窗上刻满"梅兰竹菊"、"渔樵耕读"，也有"金玉满堂"、"鹤鹿同春"等题材的装饰图案，处处充满了人文气息。

　　可惜这些美丽的画卷正在迅速变成记忆，在我所走过的村落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极大的规模被愚昧和专横破坏着，我们眼睁睁看到并且无可奈何地失去了它们。在楠溪江一个美丽的村子，多年前我曾到此拍摄过一座建于明代的水亭祠，在我去过的一年多后，再次展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堆残砖朽木；在历代出过不少达官巨贾的皖南徽州古村落，我看到无数精美的雕花门窗，先后被鼠目寸光的人变卖掉；沈从文笔下美丽的沱江旁那用原木搭建的土家族苗族吊脚楼，现如今已被钢筋混凝土所取代；在江西中部一座美丽的小村里，精美的石雕被砌到猪圈里，雕花匾额被用来做厕所的门；在宁波北部一个村里，田间的水渠石料竟然是精美的各种类型的石雕构件。在打着保护实质在开发的幌子下，许许多多历经沧桑的真古董，正在被不伦不类的假古董所取代，昔日安宁静谧的古村落，正在被纷至沓来的旅游者搅得鸡犬不宁……我常常在与推土机赛跑，但我的能力太有限了，我常常自嘲自己是给那些老房子拍遗像来了，聊以自慰的，即便拆完了，我们还有那些"遗像"，还算有一点留给自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