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绢

　　我承诺很久，要写一写我的猫们。但每当要提笔时就迟疑不绝，不知道什么表达方法可以说出我对他们的感情。

　　很多年以来，猫猫已不再只是我的孩子，我的宠物，而成了我的寄托和安慰。我曾在寒冷的冬天被他们温暖着，在寂寞的午夜被他们依偎着，在落泪的时候被他们围绕着。我不知道我与他们谁更脆弱一些，但他们的哀，莫大于洗澡，我却常常遍野。

　　宝宝是个感情十分细腻胆小的孩子。连他亲小姨到家里来，也会因为脚步声重而吓得他往阳台门上狂撞。从小他只信任我一个人。每天我下班以后回家说第一句话，他就会在屋里娇声娇气的答应，并且轻轻拿爪子挠门，想出来接我。有时在房间里乱转，找不到我了，又会大声的叫妈，直到我回答为止。我做饭，他就在厨房东张西望，我看电视，他就在客厅摸爬滚打，我上厕所，他又在卫生间里探头探脑。

　　有好多次我险些因为绊到他又不敢使劲而按翻灶台或者撞在门框上，青一块紫一块，最厉害的时候差点把一整锅热汤泼自已脸上。我怒了，就拎住他脖子把他扔回猫屋。他在我手里扭来扭去，胖腰拧成了麻花儿，很不情愿。一会儿，门内就会又传出他那聋子听了都会动情的喵喵叫声。我就会再一次投降，把他放出来。

　　臭臭是我家咪姆的女儿。在那一窝五个女儿中，独臭臭身上肩负着我一些暧昧的希望，被送到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家里。我有我的小算盘，想籍这猫跟他保持联系，没有别的，能知道他好不好就行。而他却并不领情，在养了臭臭一年之后，不喜欢她发情的样子，把她送了回来。

　　从小转战各个家庭的臭臭，她的表情跟我有那么惊人的相似。她总是站在高处和远处，冷漠的看着大家。她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懒洋洋爱搭不理，能豆有时候凑近了摇尾巴，她就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把能豆抽跑。做过绝育后的臭臭脾气好了很多，可以抱她，可以拿着她的小爪子做游戏。她仍然心不在焉爱搭不理，却不再挣扎发怒。而且从绝育后，脸上开始多了一些傻乎乎的温暖感，尤其是饿急了抬头望着我时，居然有了人间烟火气。我不知道她本心内有多少傲气，但她屈服得很平静。有时一开屋门，她自筐里慢吞吞的抬头看我，那一对蓝眼睛里饱含着心事，我都会一惊，觉得这没听力的三岁女生，她居然懂我。

　　三只猫里最没有性格的是香香。前一段她生了孩子，变得象条板凳般瘦长，我心疼得要死，天天给她开小灶她却一点不往宽了长，我和我妈一踌莫展。直到有一天，我抱过了臭臭再去抱她，发现她虽然还是一瘦长条儿，但却浑身绵软且手感沉沉的，天啊，

　　我不知道香香对人类的不信任感来自何方。她根本没受过苦，从小到大，都被我妈当掌上明珠宠着，而且其他姐妹都去别人家了，她却一直跟着亲妈，断奶比别人晚，样样有人照顾，老大的个子还会尿炕。也许就是因为她妈罩她罩得太厉害了，她反而比别的猫都胆小怕事。我白白对她好了这么久，她除了酱牛肉以外没从我手里取食过任何东西，倒经常在角落里刨火腿肠，似乎是为了积谷防饥，但是，天地良心，我没有饥过她啊？

　　有一段时间，我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且全是男孩子。说起来我家不算小，但我还是无处可坐。

　　往往到了最后，我会躲在猫们的屋里，为自己庆幸，得亏搬过来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先拿仨猫占了一间屋子，不然，我只能到小区花园里坐着去了。

　　一包烟，一罐酒，我坐在他们屋里唯一的沙发上。香香继续站在窗台上看大车车，有时候回头看看我，见我没有冲过去的欲望，遂放心。臭臭起初是赖在大筐里不动，见宝宝过去与我亲热，有时候心血来潮也过来闻闻我，见我手上没吃的，遂也放心。只有宝宝一个痴心小子，围着我转啊转啊，蹭啊蹭啊，大脑袋一会儿在我手心里，一会儿在我脸蛋子上，一会儿在我肩窝里，一会儿在我后腰眼儿。他要是个男人，不知道得没叽到什么程度，还好只是猫猫而已。

　　就这样看着他们，目不转睛的。几分钟以后，宝宝就会吃惊的爬到我脸上来，舔我流下的泪。他小心的拍拍我的脸，示意我不要伤心，然后保持不了平衡掉下去，躺在地上。不放心，扭头看我，再一次爬起来，跳到我膝上舔脸，掉下来，躺下。我哭多久，他就这样反复多久。臭臭不屑地斜眼看我，有时良久才踱过来我眼前，站起来，一只手搭在我膝盖上，一只手来拉我的手，把我的手翻开手心向天，仔细的闻闻，舔舔，然后不置可否的离开。香香是永远不会接近我的。流泪的妈妈和不流泪的妈妈一样是危险分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她笨笨的在窗台上转身，眨巴着眼看我，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扭头。

　　我依赖于他们的体贴和了解，便如我沉醉于块块和能豆的信任与热爱。我努力的做象能豆般满屋飞奔没心没肺的魔王，却时时躲到臭臭的眼皮底下与她相视无言。有距离感的爱让人宁静，没距离感的爱让人疯狂。在宁静与疯狂之间我开始有责任感，开始有勇气去面对我并不喜欢的这个世界。

　　猫猫们，我不会让我的眼泪陪你们过夜。因为我是你们的遮阳伞，防雨绸，压缩饼干，就算只是为了你们，我也有坚强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