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随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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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1年05月28日14:01 北京日报 |
小时候,只有快到春节了家里才买一次茶叶。每次都是爸爸去,很郑重地买回,也就是二两,一小包。包装纸上印着略显粗糙的大花图案,垫着有时是粉红,有时是浅绿色的衬纸,挺喜兴。爸爸小心翼翼地往茶筒里倒,妈妈在一旁告诫:盖严了,要不跑味儿了! 甭看这二两茶叶,要喝上一年,能跟下一个春节连上。那时,我家弟兄多,收入少,根本不喝茶,只有来了客人才给客人沏上一杯。妈妈怕我们把茶叶放多了,都是由她亲自动手。妈妈拧开茶筒盖子,剥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纸,把茶叶轻轻倒在手心儿里,多了,再倒回茶筒里;少了,再倒出点儿。要反复好几次,直到她认为不多不少为止。还要把沾在手心儿里的茶末末儿拂进茶杯里。现在想起来妈妈那时的做法好寒酸小气。有一天叔叔来我家,走后,我和哥哥馋茶水喝,跟妈妈要。妈妈说,去,去,喝茶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哪儿有喝茶的!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喝茶与抽烟一样,只有长大成人挣钱了才有资格享受。以至于我十几岁了还不知茶水是啥滋味儿。 1969年春,我上山下乡去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兵团生活很是艰苦,菜里很少见到油星星。一次连里改善伙食吃炸油饼,我们屋的几个知青甩开腮帮子都吃了很多。回到宿舍都觉得撑得受不了了,躺不下坐不住,直在屋里转圈子。如果到医务室找卫生员要药,又怕这事传出去被别人笑话。同室有个原场干部子弟,我们叫他张子,从烧窑师傅那儿找来一块儿茶砖,烧饼大,黑绿色。他用火铲子砸开煮了一脸盆茶水。我们几个知青围着脸盆你一碗我一饭盒喝了起来。喝过也就是一个小时,都说嘴里不腻肚子不撑,舒服了。我们喜笑颜开不住嘴地感谢张子。这是我第一次喝茶,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茶是好东西。 返城后我进了工厂,一到班组我看到,师傅们每人都有一个结着厚厚茶垢的缸子。他们放下工具摘了手套端起茶缸,吃罢午饭碗一推换上茶缸,休息时喝,开会学习时还喝。可以说,工人师傅们进了工厂不离手的,除了工具就是茶缸。充足的茶水补充了流失的汗液,使师傅们精力充沛地应付繁重的体力劳动。 上班第一天,闫师傅一掀我的茶缸盖儿,见是白水,捏起他的茶叶就往我的缸子里放,关切地说,干咱们烧锅炉这一行的不喝茶可不行。在师傅们的熏陶下我也喝起了茶。那时,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都不高,喝茶也不讲究,喝的也就是四五毛钱一两的花茶。 这天工间休息,赵师傅沏上茶坐在角落里喝了起来。一会儿满屋飘香。师傅们这个抽抽鼻子:谁的茶叶这么香,得多少钱一两?那个师傅吸吸空气:好茶、好茶,还不得七八十块一斤?赵师傅这才站起来神秘兮兮地说,这叫“高碎”。见大家不明白,他解释说,“高碎”就是上好的茶叶卖到最后剩下的碎末末儿,味道不受影响,可价钱却便宜多了。于是,这个让他捎,那个让他带,我也凑热闹买了二两。自己舍不得喝,下了班大老远地给父母送去了。 在交际场合,有烟酒不分家之说。在工厂里,茶叶是不分彼此的。 上了班一沏茶,才发现茶叶没有了。你就是不向别人开口伸手,张师傅也会把茶罐递过来,喝我的;李师傅也会把茶瓶送到你面前,尝尝这个。没等你客气,小王已经把茶叶倒在了你的缸子里。平时有芥蒂的,利用这一机会隔阂也就消除了。今天我尝你的,明天你品我的,有了好茶叶共同品尝那是常事。以茶为纽带,人们之间乐陶陶暖融融和和气气。 改革开放后,经常有亲朋好友去南方旅游,回来送给我的大多是茶叶。因为茶叶既能体现地方特色,又有文化味儿,也不拘多少。四两半斤挺好,两盒拿得出手,一袋也不会说你小气。上大学的儿子一个月回来一两次,吃喝不说,走时还跟我要茶叶。冬天要红茶,夏季要绿茶,溽暑要菊花茶。我跟他开玩笑,爸爸像你这么大还没沾过茶水呢。儿子也笑着说,你那是什么年代?就这样,别人送自己买,我喝了不少产自大江南北的名茶。有的色如琥珀馥郁醇厚,有的清澈微绿淡雅幽香。去年12月工厂放年假,我和几个同事去杭州旅游,在西子湖畔梅家坞,品尝到了闻名中外、正宗的龙井茶。但喝了那么多茶,最令我不能忘怀的,还是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那小土屋里喝的,用脸盆熬煮的,翻飘着粗枝大叶的砖茶。它色重苦香。喝茶随想孙景泉小时候,只有快到春节了家里才买一次茶叶。每次都是爸爸去,很郑重地买回,也就是二两,一小包。包装纸上印着略显粗糙的大花图案,垫着有时是粉红,有时是浅绿色的衬纸,挺喜兴。爸爸小心翼翼地往茶筒里倒,妈妈在一旁告诫:盖严了,要不跑味儿了! 甭看这二两茶叶,要喝上一年,能跟下一个春节连上。那时,我家弟兄多,收入少,根本不喝茶,只有来了客人才给客人沏上一杯。妈妈怕我们把茶叶放多了,都是由她亲自动手。妈妈拧开茶筒盖子,剥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纸,把茶叶轻轻倒在手心儿里,多了,再倒回茶筒里;少了,再倒出点儿。要反复好几次,直到她认为不多不少为止。还要把沾在手心儿里的茶末末儿拂进茶杯里。现在想起来妈妈那时的做法好寒酸小气。有一天叔叔来我家,走后,我和哥哥馋茶水喝,跟妈妈要。妈妈说,去,去,喝茶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哪儿有喝茶的!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喝茶与抽烟一样,只有长大成人挣钱了才有资格享受。以至于我十几岁了还不知茶水是啥滋味儿。 1969年春,我上山下乡去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兵团生活很是艰苦,菜里很少见到油星星。一次连里改善伙食吃炸油饼,我们屋的几个知青甩开腮帮子都吃了很多。回到宿舍都觉得撑得受不了了,躺不下坐不住,直在屋里转圈子。如果到医务室找卫生员要药,又怕这事传出去被别人笑话。同室有个原场干部子弟,我们叫他张子,从烧窑师傅那儿找来一块儿茶砖,烧饼大,黑绿色。他用火铲子砸开煮了一脸盆茶水。我们几个知青围着脸盆你一碗我一饭盒喝了起来。喝过也就是一个小时,都说嘴里不腻肚子不撑,舒服了。我们喜笑颜开不住嘴地感谢张子。这是我第一次喝茶,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茶是好东西。 返城后我进了工厂,一到班组我看到,师傅们每人都有一个结着厚厚茶垢的缸子。他们放下工具摘了手套端起茶缸,吃罢午饭碗一推换上茶缸,休息时喝,开会学习时还喝。可以说,工人师傅们进了工厂不离手的,除了工具就是茶缸。充足的茶水补充了流失的汗液,使师傅们精力充沛地应付繁重的体力劳动。 上班第一天,闫师傅一掀我的茶缸盖儿,见是白水,捏起他的茶叶就往我的缸子里放,关切地说,干咱们烧锅炉这一行的不喝茶可不行。在师傅们的熏陶下我也喝起了茶。那时,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都不高,喝茶也不讲究,喝的也就是四五毛钱一两的花茶。 这天工间休息,赵师傅沏上茶坐在角落里喝了起来。一会儿满屋飘香。师傅们这个抽抽鼻子:谁的茶叶这么香,得多少钱一两?那个师傅吸吸空气:好茶、好茶,还不得七八十块一斤?赵师傅这才站起来神秘兮兮地说,这叫“高碎”。见大家不明白,他解释说,“高碎”就是上好的茶叶卖到最后剩下的碎末末儿,味道不受影响,可价钱却便宜多了。于是,这个让他捎,那个让他带,我也凑热闹买了二两。自己舍不得喝,下了班大老远地给父母送去了。 在交际场合,有烟酒不分家之说。在工厂里,茶叶是不分彼此的。 上了班一沏茶,才发现茶叶没有了。你就是不向别人开口伸手,张师傅也会把茶罐递过来,喝我的;李师傅也会把茶瓶送到你面前,尝尝这个。没等你客气,小王已经把茶叶倒在了你的缸子里。平时有芥蒂的,利用这一机会隔阂也就消除了。今天我尝你的,明天你品我的,有了好茶叶共同品尝那是常事。以茶为纽带,人们之间乐陶陶暖融融和和气气。 改革开放后,经常有亲朋好友去南方旅游,回来送给我的大多是茶叶。因为茶叶既能体现地方特色,又有文化味儿,也不拘多少。四两半斤挺好,两盒拿得出手,一袋也不会说你小气。上大学的儿子一个月回来一两次,吃喝不说,走时还跟我要茶叶。冬天要红茶,夏季要绿茶,溽暑要菊花茶。我跟他开玩笑,爸爸像你这么大还没沾过茶水呢。儿子也笑着说,你那是什么年代?就这样,别人送自己买,我喝了不少产自大江南北的名茶。有的色如琥珀馥郁醇厚,有的清澈微绿淡雅幽香。去年12月工厂放年假,我和几个同事去杭州旅游,在西子湖畔梅家坞,品尝到了闻名中外、正宗的龙井茶。但喝了那么多茶,最令我不能忘怀的,还是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那小土屋里喝的,用脸盆熬煮的,翻飘着粗枝大叶的砖茶。它色重苦香。孙景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