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如今被人讲的最多的“行将绝种的美味”,应该就是长江中的两种鱼了。长江三鲜,一说是鲥鱼、刀鱼和河豚,另一说是鲥鱼、刀鱼和鮰鱼。
中国的传统文人系美食家最喜欢怀旧,往往讲某种食物来自儿时的故乡,或在荒山野岭间有高人指点,得以一尝。行文之间,那材质没有不天然的,那烹饪没有不讲究的,那装盆没有不精致的,那味道没有不鲜美的。最后还要点题一句:现在这种食物已经无迹可循了,也只能在梦中回味回味了。
我每每看到这样的文字,就觉得万分地生气。无论是讲故乡的野菜,还是老北平的点心,都让我觉得兴味索然。在这样的文章里,美食也俨然成了倚老卖老的资本,说自己“平生有幸得以一尝”,其实也就是在炫耀“你们现在都没得吃”,叹息“现在还有什么真正的美食”。也就是变相地说着“好吃的都被我等吃去了,等吾辈死了之后,留下来的也就是一群没有品位的糙人了”。
这样的论调,尤其让我讨厌,如果说好吃的都只生存在历史中,那我们何不回头去按着《礼记》里写的那样做菜做饭呢。作为一种唾手可得的快乐,美食也和人一样在不断繁衍生息,故去了上一代的,自有下一代朝气蓬勃地慢慢将自己酝酿成经典。
回到正题来,如今被人讲的最多的“行将绝种的美味”,应该就是长江中的两种鱼了。长江三鲜,一说是鲥鱼、刀鱼和河豚,另一说是鲥鱼、刀鱼和鮰鱼。
具有争议的河豚和鮰鱼现在看来数量还比较经吃,但是鲥鱼和刀鱼却面临着灭绝,更有许多人说,野生的鲥鱼和刀鱼早就绝种了,现在吃到的都是人工饲养的鲜味尽失的半吊子货而已。现在住在长江口附近的年轻人应该对这两种鱼也都没有什么概念。我在订婚宴时,跟大厨说想要每桌半条鲥鱼,同去的朋友白了我一眼说,怎么这么小气呀,一桌才半条。只能劳动大厨跟她费了半天口舌解释一番,鲥鱼都是一片片吃的,半条已经算是奢侈,大多数时候家里自己吃,只蒸四分之一条,上桌的时候那鱼也是晶莹剔透,羊脂玉膏沃了一身的样子,不仅汤鲜,肉鲜,那鳞片在口中一抿,更是鲜浆四溢,让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醍醐灌顶。
另有一种说法是,现在能吃的优质野生鲥鱼都是缅甸来的,个头比较大,肉也比较肥,但是没有长江出产的鲥鱼鲜。仔细想想也是,记得很多年前吃的鲥鱼大都比现在的曲线玲珑,脂肪也比较紧凑,鲜度比现在更锐利些。而现在吃的鲥鱼大多脂膏肥沃,入口即化,鲜味也比较温醇。
至于刀鱼,那就更加难得一见了,加上身细刺多,会烹饪刀鱼的人更少,上海有孤版的老半斋刀鱼汁面,把稀贵的刀鱼肉剔骨去刺全部绞成肉酱,炒成鱼松放进高汤里,称为刀鱼汁。而高汤即使加入鱼松也必须是清清澈澈的一碗汤,由老鸡、猪骨、咸肉、青鱼、草虾熬制而成,不加任何调味料,就坐拥天然的鲜味和咸味,用此汤下面,刀鱼汁面就是这样以最质朴的形式释放了刀鱼最难得的精华,让人鲜到大汗淋漓。
这样好吃的东西,不灭绝,也是辜负了它们绝世好鱼的美名,正好像英雄都会壮烈死去一般,馋嘴的人吃光了长江里的鱼,又开始吃缅甸的鱼,等到世界上最后一条鲥鱼和最后一条刀鱼在渔网中死去的时候,便成就了又一段龙肝凤胆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