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爱情约会像一杯古典清茶(图)

你是我要等的那杯茶

　　陈方是个隐忍的男人，他不能对小暖承诺什么，不可能让小暖等着他。

　　陈方是我们那一届的班长,他的称呼只有一个，老班长。老班长是班上最有味道的男生，成熟，稳重，有大家风范，这是女生公认的。当年他和小暖的恋情至今让人讲起来都有些动容，小暖是个干干净净看上去很舒服的女孩，长着一双月牙儿样的眼睛，那几乎就成了她的标志。陈方很爱小暖，是那种呵护的爱，有时他在台上讲话时，目光转到小暖那一侧，会突然温柔起来，让女生都非常羡慕。有一年冬天，小暖生病，他跑了老远买来热粥让小暖喝，大冬天的汗水打湿了他的几层衣物。那几乎成了一个事件，让我们全体女生为之震撼。这是个很重情义的男人。

　　都以为他们会走到一起，可是由于那一年的分配政策，陈方带头去了西部，而小暖则留在了城市里，两个人的故事没了下文。陈方是个隐忍的男人，他不能对小暖承诺什么，不可能让小暖等着他，因为她是女孩子，她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小暖的个性让她同样没有说什么，两个人看似平静的分别实际是惊天动地的，据同行的班上的一位去西部的男生说，那一天小暖没有去送陈方，陈方在火车上沉默了一路，一句话不说地发呆，一提起小暖眼圈就红了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走？这就是陈方，他是个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先立业吧。这很好理解。

　　我因为是小暖最要好的朋友，那些天一直陪着她，目睹了一切。陈方走的那天，她没有去送，却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坐火车去找陈方，被她父母劝住了。她有稳定的生活，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事情过去了几年，陈方在西部的工作得到很大的发展，成了技术工程局的一把手，管理、技术都做得很出色。当然，那里的工作环境是可想而知的，陈方吃了很多的苦，听一位同时支边的同学讲，他有一次因为手受了伤，又丢不开工作，加之戈壁滩上的风劲吹，裂了很大的口子，最后导致感染大病了一场。而在这样的艰难环境里，同单位一位支边的女中专生对他很有好感，经常去帮他洗衣整理房间，给他的暖水瓶里灌满开水，打开窗通风换气。在他因为工作辛苦，身体不适时，跑出好远去买来鸡蛋给他做蛋饼，煨暖胃的牛肉汤。他并不好多说什么，大家是同事，又在偏僻的地方，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因为感激，他有时去外地出差也会给她带回一些女孩喜欢的围巾什么的小东西。这样淡淡的两年过去了，两个人平静地走到了一起。

　　你们两人的性格啊，谁都舍不得勉强谁。

　　几年后，陈方偕同妻子调回了城市，还带回了他们可爱的女儿。那次陈方回来，几个老同学为他接风，独独小暖没有来，我告诉过她，她愣了一下，说知道了，就没了下文。小暖至今独身一人，依然喜欢穿简单的白衬衣，还是长发，比当年在校园里更添了韵味，淡极而美，气质不群。条件不错的她，追求者自然不少，可是她还是依然独我。她曾经暗地里告诉过我，对陈方她始终情有独钟，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那么一下呢？我说他已经结婚了，你们两人的性格啊，谁都舍不得勉强谁，最后走到这一步，怪谁呢？小暖反而很平静，她望着窗外灰紫色的天空说，命运吧。

　　那次见陈方时，我还是很有感叹，这个当年全班女生公认的最男人的他，变化在我的意料之中，不像其他男生，工作不过几年，胡吃海喝，丢掉所有的书卷气，啤酒肚起来了，眼神也没有了锐气，相比之下，陈方脸上多了一种沧桑，依然清瘦，在西部真正地干事业，那种锐气依然存在。男人最好的状态是让女人有一种尊重并且有些发自心底的怜惜。我暗暗地替他和小暖可惜。

　　陈方回城后，各方面对他都特别重视，给他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他后来开了公司，由于技术好，为人真诚，干事扎扎实实，事业发展得很不错。妻子跟着他调到省会城市，没有上班，在家当了全职太太，我见过他的妻子，相貌平平，个子不高，有小城女孩那种温婉的气息。和小暖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好像陈方的姐姐。

　　因为小暖的原因，我和陈方大学时就是很好的朋友，所以现在还保持着来往。这期间，我目睹了陈方的发展，从刚回城的小一室一厅里搬到了两室一厅，现在又买了一个复式带顶层花园的房子。我去过陈方的家，很舒适的房子，楼上楼下被他太太打理得很整洁，飘着洁白的纱帘，家里很洁净。楼顶平台上种了小白菜还有辣椒，丝瓜，葡萄，养了鱼，看得出是个会生活好脾性的女人，把日子打理得顺顺当当。听陈方提起过，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陈方的房子完全是为太太买的，空气清新，可以楼上楼下运动一下，还可以做喜欢的事。他对我说：这是我太太的梦想，她喜欢，她在家可以栽花种菜什么的也不会寂寞。我下班回来陪她一起种菜，这是她最高兴的事。我也喜欢这种放松的方式。当初，我们在西部很苦，现在是忆苦思甜啊，来之不易。女人还是不要太累了，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我总鼓励太太要舍得买好一点的化妆品，要舍得为自己花钱，她舍不得买我就为她买好。陈方说起太太时，没有多少爱与不爱，但是看得出他的真心以对。那天的晚餐，陈方和太太一起摘下新鲜的菜，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在厨房里小声说着话，他妻子淡淡地笑，我的眼里却湿润了，也只有陈方这样的男人才有如此的气度吧，在外是男人，在家也是男人。

　　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杯清香的茶。

　　我和陈方、小暖分别保持着联系。最近，小暖告诉我她准备和一位高校的海归结婚了，我有些意外，却为小暖高兴，她也该找到自己的归属了。那一天，小暖把我叫去了她家，说有话对我讲。我们有了长谈。起初，她并没说什么，只是找来一部当年演阿信轰动一时的女演员田中裕子新近演的一部影片给我看，片名《何时是读书天》，一部中年人的茶式电影，两个曾经相爱的中年男女隐忍的爱，很棒的片子，耐人寻味，看完后，小暖在黑暗中说：你知道吗？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和陈方偶尔有来往。一年大概见个两三次吧。中年人的见面方式，我曾经喜欢陈方，陈方的心里也有过我，但我们仅此而已。也只有对你，我才会说。我现在才明白，分手就是成了永远，意味着你们几乎成了陌路，而成为一家人才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是最真实的。那天，窗口有流动的风，很好的月光，小暖给我讲起了淡淡的故事：陈方创办公司时，我暗中帮过他，他后来知道了，很感激，打电话请我喝茶。他请我的客，我也会自带上好的武夷岩茶。就这么简单。那是中年男女的茶，选的地方都是有特点的，能够让我终身难忘的。倒不是有多贵，而是氛围，那是中年的清淡氛围。穿一套合适得体的衣服去见他，每次我穿素淡的衣服，披上一件不俗的大披肩。我们是最旧的朋友啊。他从不接我，说好地点，我自己寻去。最近的一次是在郊区的一座山脚下的小店里吃粽子，小暖对我这样形容当时的情景：粽子那么肥软，岩茶那么甘醇，山风那么轻扬，满目苍翠，静坐面前，那一刻如此的美好，清洁空灵。而我们只是临近中年的朋友，喜欢这种中年的见面方式，远离尘嚣，安静相对。没有任何杂念。有时坐半晌没说什么话，只是故人，喝完茶就会离去。我的未婚夫就是陈方曾在喝茶时对我提起过的很不错的男人，陈方了解我，他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对我真心以对。小暖淡淡地叙说，讲着中年人的茶式感情。

　　我也喝着茶，讲起在最近的一次聚会上，发现班上很多事业有成的男生几乎都离了婚，或外面有了情人，可是陈方，是那么的尊重他的妻，他会把几个要好的朋友请去他家的厨房吃他太太弄的饭，饭后自己挽起袖子洗碗，对待感情的方式是古典的。

　　小暖亦是微笑。

　　小暖始终没去过陈方的家，却托我给陈方的太太带过两次她从国外带回的丝巾和花种，让我说是我送的就行了，陈方的太太很欢喜。今年一月，小暖结婚，陈方去参加了她的婚礼，他们眼神很自然地交织，彼此祝愿，让我感叹，他们是可以做亲人一般的朋友的，这样的情谊一般人不会有，也只有两个古典情结的人心里才会有。

　　小暖婚后我曾问过她，那场中年人的约会还会不会有，小暖说，当然，那是我隆重的节日，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杯清香的茶。仅此而已。(文/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