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观象台下消失的鲤鱼胡同(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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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at.sina.com.cn 2006年12月26日08:22 北京晚报 |
每当我路过建国门,看到被周边高楼大厦包围、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中静静矗立的古观象台时,就会想起古观象台下我童年生活过的鲤鱼胡同。 一九四八年,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家便迁居北京,住在古观象台下的鲤鱼胡同。这是 一条东西向口袋状的死胡同。胡同长不足百米,宽约四米,胡同口朝西,斜对水磨胡同,北面是建国门大街,南邻东裱褙胡同,口袋状胡同底部延伸到古观象台下,相距也就几十米。现在水磨胡同已不复存在,东裱褙胡同也仅剩下靠近古观象台的几十米长、十几户人家了。 在旧北京城,鲤鱼胡同是一条极不起眼的小胡同,随着北京城的发展,它早已消失在北京的版图中。这条胡同也只能留存在少数人的记忆中。胡同之所以起名鲤鱼胡同可能和北面建国门内的古代贡院有关,寓意赶考的书生能够鲤鱼跳龙门般的得取功名。和旧时的方巾巷胡同(现为北京站前街)一样,胡同的名称都和古代的贡院考试及头戴方巾的书生有关。 鲤鱼胡同只有七个门牌,几十户居民,大多为贫困的老北京人。七个院子中大杂院居多,住的人有做小买卖的、有店员、手工作坊的工人、拉洋车的车夫、佣人等,人虽穷,但都朴实本分,为人也极热情,全胡同的大人、小孩相处融洽。 我家住在鲤鱼胡同3号,就是口袋状胡同最里面的院子。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四合院,东、西、南、北各有三间房。房东住北房,我家租住南房三间,东、西房也都租住了人家。因介绍人是房东的朋友,再加上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有文化,因此房东对我家很热情,两家人经常走动。房东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位小商人,红光满面、人较胖,总露出谦逊的微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的小院从没有出现过某些文艺作品所描述的房东催房租与房客尖锐对立的场面。全院四家人相处的如同一家人,真是远亲不如近邻。 小四合院收拾的干净、整洁,早晚上、下班人们见了面都要寒暄客套几句。白天大人们上班后,孩子们便在一块玩耍。记得房东住的北房北边夹道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小院子,虽然破旧,但院里长满了树木花草。每到夏秋季节,我便和房东的孩子一起到里面捉迷藏、逮蛐蛐,现在想起来颇像鲁迅先生笔下《百草园与三味书屋》中描述的情景。我们家住的南房与东裱褙胡同的一个院子紧邻,两院之间有一米多宽的夹道,那边院子长了几棵粗大的枣树,枝条伸到了房上。每到枣子成熟的季节,我们几个孩子便偷偷跳出后窗,蹿到隔壁房上摘枣,那枣极脆、极甜,隔壁人家发现了我们也只是喊几声,枣子不值几个钱,怕的是孩子们掉下来摔着。 五十年代的北京,冬天奇冷,鲤鱼胡同地处城根,市井萧条,冬夜显得格外长。一到夜晚,家家紧闭门户、围炉取暖,胡同里昏暗的灯影里偶尔有卖羊头肉、羊蹄筋、坛子肉、烤白薯的小贩在吆喝。卖坛子肉的推一辆小车,上面架着火炉,一个个小沙锅里煨着烂熟的五花肉,老远就闻见诱人的香味。羊头肉和羊蹄筋干净、剔透,撒上些五香粉吃到嘴里香软筋道,是回民们最可口的下酒菜。烤白薯和现在的方式差不多,只不过那时的烤白薯觉得味道更香甜。 在鲤鱼胡同居住的八年里,每逢春节是胡同里最热闹的时候。春节前十来天人们便忙着准备年货、炖肉,做新衣,蒸馒头,到了过年这一天,鞭炮声中,院子里四户人家互相拜年、问候。孩子们都会得到压岁钱,数量远比现在孩子们的压岁钱少得多,一般也就一二块钱。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两个春节冷清萧条。一个是1951年,受抗美援朝战争的影响,每个院子都挖了防空洞,家家门窗玻璃上贴满了米字状的纸条。那年北京冬天奇冷,地都冻裂成缝,屋外冰天雪地,屋内阴冷潮湿,玻璃上结满厚厚的冰,人们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郁闷阴沉。还有一个就是1953年春节,那年正月初二晚上,64岁的姥姥突发脑溢血晕倒。那时候,救护车、电话还未普及到普通百姓,院内的几位长辈和隔壁4号的街坊们用门板抬着姥姥深一脚、浅一脚在夜色中赶到协和医院抢救。虽然姥姥两天后就去世了,但街坊们的热忱让我至今难忘。说到这里,我还要提一下鲤鱼胡同4号,它和3号院关系最为密切。4号院是个大杂院,七八户人家,以拉洋车和做小买卖为主,典型的北京下层的穷苦人。他们的生活和老舍笔下祥子的生活极为相近,车夫们每天日出谋生、日落而息,夏天穿着坎肩露出结实的身板,冬天一身棉袄棉裤,一天下来,除了交车份钱外所剩无几,有时实在揭不开锅就到3号院借点柴米度日。4号院的住户虽然贫穷但豪侠仗义,几户人家从不吵闹,彼此帮衬过日子。 鲤鱼胡同东边紧邻古观象台。那时的古观象台在一片平房小院的包围中显得宏伟高大。北京刚解放时,古观象台下的院子还是封闭的,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时常钻到院子里,攀上残破的城墙去玩,那时孩子们还不懂什么天文知识,只知道奇形怪状的青铜器神奇好玩。古观象台前面有一个大空场,时常有耍猴的、拉洋片的、表演二鞑子摔跤的艺人前来圈场子,只要锣声一响,大人、小孩便来看热闹。我印象极深的是二鞑子摔跤,两个憨态可笑的布人作出各式摔跤的姿势,现在这个旧式的娱乐形式市面上早已不见。 鲤鱼胡同北面不远就是建国门豁口。建国门没有城门,但却是通往东郊的要道。出了城墙豁口便是清澈的护城河,河面上架着一座五六米来宽的木桥。过了桥便是遍布东部的菜地、窑坑、苇塘。记得一年夏天,北京大雨,十几米宽的护城河满槽水。滚滚的河水漫到桥面,靠近城墙的鲤鱼胡同、水磨胡同,大、小羊毛胡同、东裱褙胡同,水都没了脚面,城外更是沟满壕平。水退后,窑坑里、水渠里到处都是鱼。在现如今的建外第一使馆区、赛特商厦附近,人们拿着脸盆就可轻易捉到鱼。 出建国门顺护城河往南行2里余地,东便门南面便是当时香火甚旺的蟠桃宫。那是一座大门朝北的庙宇,供奉着王母娘娘。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春暖花开之季,男女老幼便从四面八方涌向庙会。 鲤鱼胡同斜对面是水磨胡同东口,这条街西口通到方巾巷。住在这条胡同里面的居民远比鲤鱼胡同里的居民富足,胡同里有不少气派的四合院。记得水磨胡同东口第一户(现在海关总署附近)是一个大宅院,院墙高大,院里长满参天的大杨树,院北是一栋中式两层小楼。院子大门紧闭久无人住,寂静的院子显得有几分阴森。每到秋季,秋风将树叶吹得哗拉拉,洒满庭院和周边街道,孩子们寻找粗壮叶子的叶柄玩勾老根。院子的后门有一个高台阶的门楼,正对着社科院的大门,当时社科院是一座海军大院,在建国门附近是相当漂亮的大院子。院子的东、西两条胡同就是贡院东街和贡院西街,现在这一带也已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我六岁时考入了泡子河小学,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活。泡子河小学坐落在东便门北,现如今北京站东街与二环路交叉口附近。学校背靠城墙,校门朝西。虽然这所学校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还是一座名校,学校的朱端纡老师是北京市的模范老师,是位桃李满天下的学者。鲤鱼胡同距学校2里地左右,每天早晨,拿着家长给的早点钱和同学们一道走出胡同口,穿过大、小羊毛胡同过柳罐胡同,沿着城墙南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泡子河小学。路上可以花2分钱买一碗丸子汤,3分钱买块烤白薯或烧饼、油饼。那丸子汤是把炸好的拇指大小的丸子放在碗里,浇上芝麻酱汁、放些香菜、用开水一沏,鲜香可口,就着烧饼、油饼或焦圈真是一顿可口的早餐。有时为了买些糖果、玩具,宁肯饿半天肚子,背着家长和老师省下5分钱的早点钱。 泡子河北面紧邻一个空军大院,那里的解放军和学校师生来往密切,孩子们也经常到院里去玩。 最近重游故地,向戴着红袖章的老人们打听鲤鱼胡同,胡同已拆了20多年了,居民大多数搬到建外永安里,鲤鱼胡同附近的其他胡同也大多没有了,被中粮广场、海关总署等现代化大楼所取代,只有古观象台孤零零地俯视着二环路和建内大街。 在北京站东街与二环路交叉处至东便门之间尚有一段残破的城墙,其中也包括泡子河小学的那段城墙。这段城墙正在修复,工地大门挂着古建公司的牌子。但愿这段城墙能和东便门以西的那段明城墙一样留给人们对历史的思念。(文/苏世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