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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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1月17日10:42 新浪生活 |
中国人在向友人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总是自谦地称为“家中犬子如何如何……”我养了四只狗,有时和朋友聚会,茶余酒后也时常闲话到它们。自然我也是“家中犬子如何如何……”不熟的朋友当然也会客套一番,说些“是公子,还有千金吗?”之类的家常话。于是我只能实话实说“两男两女,四个狗儿。”朋友误会了“您谦虚,双龙双凤,好福气。”地恭惟不休,那里知道我家的“犬子”是名副其实的“狗儿”。 来日本十四年,养狗养了十三年。说实话,不是“狗儿”们需要我,而是我需要“狗儿”们。对“狗儿”们如此“情有独衷”,我也是有“历史原因”的;我六七岁的时候,随父母住在湖南长沙的军营里,那时正是“文革”风暴席卷全国的高峰时期,湖南长沙又是这场风暴的“重灾区”。大人“停产闹革命”,冲上大街小巷舞刀弄枪,大打出手。小孩“停课闹革命”,闹到房顶上掏鸟窝,闹到池塘里捕鱼捉虾。或三五成群,到地里掰玉米,挖红薯,小偷小摸。母亲怕我惹事生非,从同事的乡下家抱来一只满月不久的狗崽子,希望能把我拴在家中。我给它起了个名子叫“黄”。没想到几个月之后,我自己也成了人间的“狗崽子”。 一场“批斗会”,父亲跪在大礼堂台上,被人扒掉军人的领章帽徽,成了“现行反革命”。我的“身份”也一落千丈,以往跟父亲进出部队大院的大门时,门卫都会给我们敬礼(这当然是沾父亲的光)。现在路过大门,任何一个门卫都可以命令我“低头认罪”,或是勒令我背一段“毛主席语录”。 在小孩子中间,我和我的“黄”一时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有时,一群人手拿棍棒和石头在路上“堵截”我和“黄”,我们必须冲过“封锁线”,才能回家,“黄”是很勇敢的,它怒吼着跑在前面开道,我在后面“掩护”,一场“厮杀”之后,我的头上身上血迹斑斑,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抱起“黄”,看它没有受伤,这时我才会高兴地留下眼泪。 我和我的“黄”从此相依为命,也就从那时起,我和狗也结下一生的“情缘”。 我家的“狗儿”们是祖孙三代;奶奶、奶奶的儿子、奶奶的儿媳妇、奶奶的孙子。儿媳妇也是“贵族出身”,虽然自幼来到我家做“童养媳”,但也算“名门正娶”。它的品种,中文名子叫“金毛巡回犬”。我的“狗儿”们当然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首先出生登记的时候它们都随我姓“赵”,一个叫“茉莉”,是“女孩”。取茉莉花之意。在我家的“狗儿”们中,它最善良,最懂“人事”,因为它最年长,其它“狗儿”们的“教育”都由它全权负责。一个叫“穆兰”,它也是“女孩”,性格很象老舍笔下的“虎妞”。它有时得理不让人,有时没理也不让人。古时有个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我就把它美化成我家的“木兰”了。一个叫“木霸”,是“男孩,”凡木制的东西都要抱在怀里,放在嘴里,霸为己有,因此取名“木霸”。不过它可是天才的“雕刻家”。一个叫“黄”是为纪念我在长沙养的第一只“狗儿”。它是“男孩”,可性格象“林黛玉”,如果学京戏的话,一定是块“梅派青衣”的材料。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十几年和我的“狗儿”们朝夕相处下来,“狗儿”们的“一言一语”我都能心领神会。从它们发出的各种声音里,我马上会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它们是要吃饭,还是要喝水,或者是要去外面散步。 在我眼里,“狗儿”们用牙齿啃过的桌椅板凳、电话、随身听、打火机件件都是难得的“雕刻”艺术品。也就是说,狗嘴里吐出来的都是“象牙”。 家中有四个“狗儿”,日常生活也多了一些麻烦,比如满地的狗毛,就把我老婆“摧残”的得象阿信一样,每天早上跪着与地板“摩擦”不休。十多年来,我们夫妇很少穿毛料的衣服,因为毛料很容易沾狗毛,每每出门之前“清扫工程”耗时费事,所以,我们总穿棉纺制品,现今又时髦,又不沾毛。一举两得。吃饭的时候也时常发生“人权”与“狗权”的冲突;四个“狗儿”两个要登堂入室,另两个甚至要坐椅子“用餐”,这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阻止“狗儿”们“人”口夺粮,我和老婆就站着吃饭,很象日本流行的“立食”宴会。 尽管如此,四个“狗儿”对我而言,还是利大于弊。它们也有“帮忙”的时候,比如有时几台同样的手机都放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这时,我就可以一眼认出自己的电话,因为我的电话上有“狗儿”用狗牙“雕刻”的图案。由于“狗儿”们长年发扬契而不舍的“雕刻”功夫,也“敦促”我不断地更新沙发,书厨之类的日用家具。这样,在这日本不景气的年代里也算多少促进了消费。 我家的“茉莉”真值得为它表几句;比起另外三个“狗儿”它可是“狗”中豪杰,它极端聪明不说,而且责任感极强,从来是一幅视“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样子。我家的房子很旧,偶尔会有老鼠造访,老鼠有时在二楼的天花板上跳“华尔兹”,有时在厨房开“PARTY”。这时“茉莉”必然挺身而出,入地上天地“大搜捕”,一幅不获全胜绝不收兵,誓与老鼠“不共戴天”的气概。只可惜“茉莉”的“严打”总是无功尔返。其它的三个“狗儿”不是在一边看笑话,则是蒙头大睡。它们大概觉得“茉莉”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每晚回家拉开房门,“狗儿”们始终如一地用热情的目光手舞足蹈地迎接我──它们的“狗爹”。那是世间生灵中最纯洁的眼神。在我家的荒川河边,我和太太常常带着四个“狗儿”漫步在夜晚的灯火和微风之间,看“狗儿”们快乐,自由地奔跑,看漫天星辰高高地闪耀……这是我与众不同,心满意足的“天伦之乐”。白天的人事争纷,尔虞我诈,一切尘世烦恼都忘到九霄云外…… 我家“狗儿”的“家庭教育”,比起我周围友人们的公子、千金,多少要省力省心的多。它们一生不用上幼儿园,学校。它们不用写字,不用作算术。它们只需要保留它们天生的忠诚。 “狗儿”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造反”的时候。假如我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不在家,“狗儿”们寂寞难忍,会楼上楼下地“大闹天宫”。把房间搞成“当之无愧”的狗窝。我从不“镇压”,只是用几根广东香肠了事。心里还觉得很内疚。 父亲从小骂我玩物丧志,到目前为止,我曾经养过狗、猫、鸡、兔、羊、鸟、鱼等等动物。记得小学四年级期末数学考试我只得了十八分(六十分及格),至今我也不后悔。起码对于大自然这张考卷,我是及格的。我觉得在“狗儿”们身上,在小动物们身上我悟出不少做人的道理。从和“狗儿”们的共同生活中,我经常会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究竟应该如何相处。 从种族歧视到物种歧视,这是历史过程的必然。从种族解放到物种解放,这也是历史进步的必然。现在讲这些,很多人会以为我是痴人说梦。可曾记得;两千年前的帝王陵墓中,用活人陪葬的事例屡见不鲜,在当时“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里,一般人也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法则。而今天看来,它简直是令人发指的残酷。可曾记得;美国在两百年前大规模贩卖黑奴的时候,一般的人都认为“合情合理”。而现在它成了美国历史上的一段公认的耻辱。一样的道理;人类滥杀生灵破坏自然,终将成为人类历史上一段追悔莫及的耻辱。 如果我们接受一个生命个体的权力,不大于另一个生命个体的权力。──这一个现代道德原则的话;如果我们对种族歧视,性别歧视持坚决否定态度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不的不考虑人类何时着手结束物种歧视。 当代英国著名的论理学家彼得.辛格在论及取缔动物试验时曾说道:“终将有一天,我们孩子的孩子在回顾二十世纪吾人在试验室中的所作所为时,将感到恐怖与不可思议。正如我们现在回顾古罗马竞技场中的屠杀与十八世纪的奴隶贩卖时感到恐怖与不可思议一样。” 伴随着保护自然,保护动物意识的兴起和普及,地球终将有一天成为所有生灵的乐园。 两百多年前就发起的动物保护运动,只是提前开始了提倡人类几百年以后将普遍遵守的法律和常识。 严格的说,我不是动物保护运动的行动者,但我是一个坚决的拥护者。 朋友,抽出点时间,去爱爱自然,去爱爱动物吧。 作者:赵晓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