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宫本旭

　　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吃年夜饭的情景。

　　老家有个习俗，大年三十晚上要为自己守岁，不能睡觉。午夜十二点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烧纸，摆供桌祭祖。之后，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吃毕，到本家长辈家里拜年。

　　自我记事起，年夜饭都是在爷爷家里吃的。可能是我祖上留下的规矩，除夕午夜晚辈都要到长辈家里吃团圆饭。在自己家例行完放鞭、祭祖的程序后，我总是随父母匆匆来到爷爷家里。其时，几位叔叔也会携家小陆续赶到。

　　爷爷家里并不宽敞，仅有三间小屋。我小的时候村里还没通电，靠点小油灯照明，平日去总是黑咕隆咚的。但大年三十晚上可不同，三间小屋收拾得干净利落，正屋堂前高挂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家谱，供桌四角摆放着两对又红又粗的蜡烛，火苗高挑，分外妖娆，把家里照得红亮透顶。十几口人聚在一起，爷爷家里比平日格外暖和。

　　照例，爷爷会端坐在炕前，一脸喜庆，静候晚辈依次向他和奶奶磕头、问好，尽情享受子孙满堂的喜悦。之后，叔叔们会互拜，我们小孩也趁机向叔叔、婶婶问好，讨压岁钱。此时，气氛已是非常热烈。小叔总会逗其中的一位小孩说：“某某还没问我好呢！”被问的孩子则急着分辩道：“我早就问过了，你没听见找谁？”一阵哈哈哈的笑声过后，大家各就各位。叔叔们脱鞋上炕，推杯换盏，热切地交流着一年的收成或听到的奇闻轶事，不胜欢喜；婶婶们帮奶奶张罗饭菜，唠叨家常，无非是孩子如何，丈夫怎样，奶奶总是眯着眼睛听着，间或插进些关爱；孩子们的肚子早就饱了，他们不愿听大人们吆喝，也受不了长时间坐着的约束，女孩子多凑在一起比谁的衣服漂亮，男孩子则跑到院子里放鞭炮。此时，男女老少，各得其乐；屋里屋外，一片热闹。稍后，我和堂兄弟们一道，随着父辈到爷爷的兄弟家里拜年，一直持续到凌晨三四点钟。

　　这样的年夜饭，我一直吃到十九岁。那年春节过后，奶奶得病去世，举家陷入一阵悲痛之中。

　　此后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在爷爷的赡养问题上，叔叔们的分歧很大。他们常常为此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后来，那些在幕后策划的婶婶也跳到前台助阵，她们相互指责、埋怨，以致最后上街对骂。

　　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裂变如此之快，这是爷爷始料不及的。很快，他也撒手归西。

　　“大”家长没了，父辈也已交恶，所以，那年大家各自为政。年三十晚上，我记得家里特别冷，也很静。父亲在炽热的日光灯下，盯着一桌丰盛的晚宴，默默不语，我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此时此刻，不知叔叔们的心情如何，堂兄妹们在干什么。

　　爷爷的去世，为大家庭的欢聚划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昔日那些个热闹的场面也一去不复返。近几年，叔叔间冰冷的关系有所解冻，但总是淡淡的，没有往日那样有生气。

　　今年，家里年龄最小的一位堂妹考上大学。年前，她为我来了封信。信中说，她好怀念以前大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情景，我何尝不是呢？放下信笺，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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