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过的“下蛊”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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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4年10月11日15:07 新浪生活 |
新浪网友:阿木甑欢迎 网友投稿 许多孩子都有假期到爷爷奶奶家生活的经历,我也一样。但与一般人略微不同的是,我的老家是云南省哀牢山深处的彝族山寨。所以,在回老家生活的日子里曾经亲自参加过一场“作咒”至今仍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初,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但我的老家——云南省红河州牛街乡,还仍然是一个酣睡在连绵的哀牢山中没通自来水,也不明电灯为何物的小山寨。每年一放寒暑假,我都异常兴奋的乘8个小时长途汽车再倒拖拉机、牛车、再步行,最终到达奶奶家“渡假”。兴奋的原因不止因为可以向小朋友们炫耀新奇的玩具、包装漂亮的零食,最主要的是寨子里一些神秘的仪式,因为奶奶不许我看反而更深深的吸引了我。 举行各种神奇仪式的主角是“老彝依”,一个山寨里一般只有一个老彝依,若不幸同时出现两个的话,两人将进行“较量”。输的一方不仅会失去继续做“老彝依”的资格甚至只能远走他乡,永远不能再回来。听奶奶说,很久以前,我们寨子里就有两个“老彝依”,他们相互赌咒,今天你使毒蛇布满我家,明天我就让你全身长满水疱。最后寨子里只剩下现在这一个与奶奶家相隔不远的“老彝依”。 老彝依在村寨中的地位很崇高,连土司爷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让路。他从不下地劳动,但总有人大背小篓将新鲜蔬果送到他的“神塔”。说是“神塔”其实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吊脚楼,甚至比我奶奶家的还矮很多,但人们在言谈中要提到神塔时,总是还没开口就要先望空中敬个礼。每次半夜起床小便,对面神塔里从不熄灭的火塘象一头蹲在黑夜里的怪兽火红的眼怔怔的盯紧我,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偷瞄一眼,而每次看过总会使我打个冷战。 这个令我小小的灵魂战栗不安的神秘人物和他住的吊脚楼一样普通,他个头本来就小,还佝偻着腰,简直和妈妈给我看的《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差不多。而且,他居然还是个瞎子!所以,每当看到有人拿着用草串好的鸡蛋到他的“神塔”下膜拜时,我就在奶奶家的吊脚楼里很轻蔑的咕哝:“哼!迷信。”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早痒痒了,恨不得马上飞到“老彝依”的吊脚楼里去一看究竟。 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一个炎热的中午,我在奶奶家看到好朋友岩木多神情肃穆的和他姐姐、妈妈到“老彝依”的吊脚楼下又跪又拜还一遍又一遍念念有词。直到平时给老彝依带路的那南措出来说了几句话,她们才敬礼离开。根据平时观察所得的经验,我知道今天晚上肯定会有我早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于是,我赶快到屋里抓了一把糖果。快出门时想了想,又把铁皮做的小鼓也拿在手上飞快跑出家门。 在岩木多家楼下的竹林里,我将手中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岩木多,还答应走之前将一支带香橡皮的铅笔也给他,才得到岩木多点头,让我晚上和他一起做“晋设”。做晋设说简单很简单,就是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穿戴好节日才穿的衣服,在老彝依念咒一个段落结束时,跟着哎哟哎哟喊几句。说复杂也复杂,因为一连好几个小时不能乱动,对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真是很大的考验。送礼物给岩木多是为了让他去向他妈妈求情,好让我晚上和他一起去做“晋设”。 当晚霞在天边燃烧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岩木多的妈妈果然来家里找奶奶,请我晚上去帮忙。被邀请做“晋设”是很光荣的事,表示孩子机灵有出息,奶奶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兴奋的我以生平最快速度吃完晚饭。天才擦黑,我已经穿好一身叮叮当当的衣饰站在路口等着了。直望到两眼发酸,星星也在天上眨着困倦的眼睛,才看到岩木多和姐姐岩多香、妈妈以及七八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急匆匆走来。我赶快一言不发加入队伍,很快到了老彝依的神塔下,那南措早已等在楼下,他平时就是一个不笑的人,此时,冷冷的月光更将他的一张脸照得象是刀刻出来的。岩木多的妈妈带头到井边的铜壶里倒点水在手上,再把水拍在额头上,我们鱼贯过去一一照做。都做完了,那南措才默默无语的将我们领到“神塔”里。 终于可以亲眼看到神塔里的陈设,但这里的布局摆设和外表一样普通。唯一稀奇一点的只是火塘上一口铜做的大锅,锅底熏的乌黑,锅沿却是金黄锃亮。 老彝依——这个驼背又瞎眼的老头这时抽着呛人的烟叶,盘坐在岩多香旁边,手握着她的手开始认真的问话。听对方回答时,他微微侧头一下一下很用力的眨眼,空空的眼窝里一无所有,但凝重的表情却好似要把每句话都吞进肚里。因为能听懂的彝族话很少,所以,我只看到随着两个人不停的问答,岩多香慢慢开始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的点头、点头、再点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老彝依放开岩多香的手,向那南措点点头。那南措起身拿来一整张小牛皮,并将它卷得紧紧的放到大铜锅里慢慢搅动。老彝依开始用低沉的嗓音哼哼起听不懂的调调,一边哼一边摸摸索索将烟袋里的烟灰顺着锅沿倒进去。岩多香也将随身背包里的头发呀破布头之类的东西往里扔,她的妈妈也没闲着,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将柴火缓缓的填到火塘里。而我们这几个孩子就在老彝依唱完一段停下喝水时用鼻音“哎哟、哎哟”哼上几段。火苗随着人们的呼吸在空气中一下一下往上窜,试着来舔人的脸,忽明忽暗的红光在每个人眼中跳跃,巨大的黑影从背后包围了我们,并且将这盲人一般的黑延续到无边无涯。在这一刻,全世界的光线只剩我们面前这一堆火,全世界的声音只有老彝依的诵念和岩多香的妈妈不时的一声抽泣。 低缓的音调、机械的动作,象一场循环不止永远不会谢幕的戏。直到天边现出隐约的青白色时老彝依一声不吭站起来,渴睡已极的我在出门时隐约看到那南措从锅中捞出绿豆大小的一个小粒交给岩多香,她虔诚的接过来包在头巾里再将头巾一圈圈缠好站起,向老彝依边敬礼边走出去。岩木多的妈妈絮絮的说着感谢的话也退了出来。拖着跪麻了的双腿回家,我在嘟嘟囔囔咒骂这难看的“作咒”时,已经开始盘算着怎样要回我的糖果玩具。 回城的日子就快临近,就在我怀疑“作咒”的事只是一个梦,根本没真正发生过时却看到岩多香一家哭哭啼啼从河边回来了。不等我问,岩木多就说出了原由,原来岩多香在“踩花山”时认识了一个哈尼族男子,寨里的女孩子本来是不许嫁外族人的。但是,当初这个哈尼汉子向岩多香的妈妈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永远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并且诚心诚意祈祷了三天三夜岩多香的妈妈才将女儿许给他,谁知到了今年该迎娶的日子他却躲了起来。岩多香的妈妈找到他,请他到家吃饭。在给他吃的食物里拌入了被老彝依念过咒的那粒“绿豆”,吃完饭走到河边时,口渴的他跑到河里喝水,谁知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喝的越多肚里的牛皮涨的越大,直到倒在河边。岩多香本来只想教训一下他认错了就让老彝依解咒,谁知这个倔强的人死也不肯认错,拖的时间太久终于死在了河边。听完岩木多的话,我吓的忘记了为要回糖果和玩具而编的借口,赶快跑回家把铅笔给岩木多拿了来。 后来爸爸将奶奶接到城里住,我也再没回过老家。但那一次“作咒”的过程却常常在我想决定一件事情或是后悔一句承诺时跳出来影响我的想法。随着外来文明的渗入,老彝依那样的人几乎绝迹了,也不再听说谁被“咒”。但是,每个人每当他为某件没按承诺完成的事而自责、愧疚时,何尝不是在接受一次心灵的“作咒”呢? 如需转载,请与新浪网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