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岁月中的大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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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4年08月03日13:53 新浪生活 |
大黄的真正来历我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的狗,只知道它是部队后勤处酱油厂的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正蹲在酱油厂的大缸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它的体型很大,毛色金黄,不长也不短,两个黑色的大眼睛很有精神,耳朵总是竖立着,好象随时都有敌情,时刻准备出击似的。 那时候酱油厂在后勤食堂不远,我经常在打饭的时候看到大黄在食堂里转来转去,炊事员经常把剁下的鱼头鱼尾扔给它,它摇着大尾巴吃得真带劲。开饭的时候,更是大黄的节日,它在每个战士脚下钻来钻去,寻找他们掉下的骨头和肉屑。部队的伙食很实在,大黄也吃得格外壮实,比起那些农村的土狗神气多了。 小孩子都很怕狗,我也一样。到食堂打饭的时候,就怕见到它。它也很奇怪,每次见到我都要上来闻一下,那大大的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还不时的露出大大的白牙,吓得我饭盆都差点掉在地上。炊事员说:不要怕,它知道你是谁,它是对你表示亲热呢。 大黄对穿军装的和部队的家属和孩子却很亲切,它好象鼻子一闻,就知道谁是可以放心的人。它对老百姓却凶得很,我经常看到它把农村的老百姓追得到处跑,吓得他们把从部队顺手牵来的东西乖乖放回原处。 酱油厂有很多大大的酱油缸,都放在露天发酵,那些老百姓经常会到那里去寻寻觅觅,乘人不注意,就掀开盖子捞一把,回去烧烧就是很好的豆瓣酱。大黄来了以后,老百姓再吃不到豆瓣酱了,因此招来他们的恨。听说他们想毒死它,准备了下了毒的包子,但大黄没有吃,倒是农村的土狗被毒死了两只。如此的手段实施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可见大黄真不是一般的狗。 我真正了解大黄并产生很深的感情,是在部队调动之后。 那时部队说走就走的,而且一动就是一个团。酱油厂也和后勤处一起迁到了一个县城附近的小山凹里。大黄也被舍不得它的酱油厂的叔叔带到了这里。很巧的是,我家也搬到了酱油厂的旁边,因此,天天都和大黄见面。 大黄虽然没有象以前那样可以常常到油水很足的后勤食堂去打牙祭,但它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因为酱油厂的后面是通信连,每当通信连的战士吃饭的时候,都会把它叫来一块吃,可能吃了人家的东西嘴软,它的职责范围从酱油厂扩大到了通信连,只要有陌生人接近,它比哨兵还叫得更凶。时间一长,老百姓都知道部队有只大黄狗,最好不要接近。 大黄平时总是蹲在酱油厂的门口,我的家就在隔壁,所以它有时也会换个地方到我家门口蹲,一来二去,我和它就更熟了。有时我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它也会到我面前看我吃,于是我就给它我不爱吃的肥肉,它好象胃口很好,只要是我碗里的东西,它都来者不拒。它真正对我好是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有一天,我看见大黄低着头,前爪一个劲地往嘴里掏,可又掏不出来,口水流到了下巴上。我上去仔细一看,原来大黄嘴里横着卡了一根大骨头,我想帮它掏,可又怕它咬我。它看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祈求。我对它说:你不要咬我,我就帮你掏出来。它呜呜叫着,我大着胆子把手伸到它的大嘴里把那根骨头掏了出来。大黄顿时轻松了起来,它围着我不断地摇尾巴。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它好象特地等我似的,一直陪我走到学校附近。看到同学都很怕这只狗,我就对它说:大黄,回去!大黄不情愿似的停了下来,我再赶它,它才一步一回头地回去了。 放学的时候,走到半路,远远地看到一个黄色的身影向我跑来,大黄来接我了。它摇着尾巴,在我身边快乐地叫着跳着。我的同学都很羡慕我,尤其是男同学。后来他们在班上都传说我有一条军犬,而且是立过战功的。 大黄究竟是什么狗我真的不清楚,我也问过酱油厂的叔叔,他们一脸认真地说,真的是退役的军犬。但看他们平时都不跟我说实话的份上,要我相信他们的话也难。但不管怎么说,大黄是不是军犬我都无所谓,我喜欢的是大黄本身。 大黄只要听到我叫它,无论它正在干什么都会放下一切跑过来,在我身边摇尾巴,有时候还会用两只前爪搭到我肩上,眼神里满是亲昵,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它是我最好的伙伴,因为它从来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我信任它,甚至到了危急之中第一个就想到它的地步。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几个坏男生向我们几个女生扔石头,我平时是最怕也是最讨厌别人向我扔东西了,情急之下,我大喊:大黄,快来!其实我并不清楚离家这么远,大黄能否听到我的叫声。那几个男生愣了一下,又大笑:你叫什么,什么大黄,是你大哥啊?我们正窘的时候,那黄色的救命影子飞奔而来,是大黄!大黄冲那几个男生边叫边呲牙,那几个男生脸都吓白了,抱头鼠窜。从此平安无事,大家都知道了我的大黄有一双不可思议的千里耳和两对长毛腿。 因为和大黄有这样的感情,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叫大黄来分享,当然,我认为不好吃的,大黄也会当宝贝。有一次我学做饺子,但忘记了放盐,真的很可惜,内容很好,都是肉和笋,却无法下咽。结果大黄帮我通通消灭了,看它感激地舔我的手,撞我的腿,我就知道这顿大餐对它有多重要。 我很喜欢摸大黄的头,它的头毛很光滑,在阳光下象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它也喜欢我摸它,摸得高兴了,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那真是很美好的感觉,对它对我都一样。 大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胖了起来,走路也不象以前那么轻盈。酱油厂的叔叔说:大黄要当妈妈了。什么?我一直以为大黄是公的,在我的意识中,好象所有的狗都是公的,因为只有公的才会那么勇猛无畏。看大黄腆着肚子走来走去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大黄还是每天到半路来迎接放学的我,一直到它临产的那一天。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酱油厂的叔叔对我说;大黄生了一窝小狗。在哪里?在酱油厂的库房里。我赶紧跑去看它,只见大黄躺在一堆稻草上,身边围着几只肉团团,有黑有黄。大黄看见我,好象没有感觉。酱油厂的叔叔说,不要碰它,这时候的狗是最六亲不认的,只有它的孩子最重要。 后来大黄的孩子我只看到一只,是一只灰色的肉胖胖,小小的,一点都不象大黄。酱油厂的叔叔抱来问我要不要,我说,要。我就抱回来家来,那小狗狗在我房间里到处转来转去,还拉了一泡尿,尿完后还闻,我说:好脏啊,没有你妈妈干净。那时候正是夏天,小狗狗拉完尿以后,就跑到床底下四仰八叉地睡觉了,睡觉的样子很好玩。可我要上学,不能把它关在家里,就又把它还给了叔叔。这只小狗狗只在我家里待了几个小时。 后来这些小狗都不见了。问叔叔,说是送人了。大黄又回到了从前的大黄,天天到通信连吃正餐,到我这里吃点心,送我到学校,接我回家。 大黄的生育能力也是惊人,不断看它大肚子,又不断看它生,有时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生的,只看到它屁股后面血淋淋的,才知道它又生了。大黄的孩子没有一个留下来,都是生下不久就被人抱走了,也不知道是被收养了还是被吃了。 大黄失去孩子肯定会痛心的,但那时的我真的很粗心,从没有感觉到动物的悲哀,直到我很多年以后养了猫之后,才深切地体会到动物失去孩子的苦痛其实和人一样。 一年一年,大黄逐渐变老了,体质越来越差,皮贴着薄薄的肉,都可以看到一根一根的骨头,毛色也不象从前那么光滑,它的眼睛经常有擦不尽的眼屎,看上去总好象刚哭过。 它还是在回家的路上等我,只是步履再也不矫健了。 后来,部队大裁军,整个部队连同酱油厂都撤了,所有的军人都复员或转业。整个部队驻地只剩下空空的平房。我那时候正在等大学通知,所以还留在空荡荡的营房里,只有大黄陪着我。它好象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情,对我的依恋更多了。每天晚上蹲在我的门口,早上看我吃完早饭,才去外面转一转。通信连没有了,酱油厂也不见了,大黄蹲在空空的营房里,那身影格外孤独。 地方的老百姓一家一家地搬进来,大黄看惯了绿军装,对这么多的老百姓很陌生,它不停地冲他们叫,不让他们进来。老百姓也很火,操起家伙要打它,我赶忙叫住大黄。大黄好象要哭一样对我不停地“呜呜”。 我接到大学通知书了,我也要走了。就在我要走的前几天,大黄失踪了。我的门口再也没有大黄的身影,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我更愿意相信它知道自己老了,独自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待最后的归宿,而不忍心去想它是被那些老百姓杀了,成为口中食。 大黄,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它,想着它陪伴我的那段岁月。它是那么真诚,又是那么可怜,它生了那么多孩子,却没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最后连自己的主人都没有能够给它一个好的归宿。它一定是带着幽怨走的吧。 所以,养一只大黄那样的狗并好好待它,一直是我多年的愿望。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我还要叫它“大黄”。 如需转载,请与新浪网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