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从纽约到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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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4年02月26日10:04 《乐》杂志 |
2004年3月 此时我坐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等着坐中国民航回家,听着快餐店的大喇叭里播放的摇滚爱情歌曲,给“乐”杂志写专栏。 一个年轻歌手疯狂地喊:I AM NOT ALONE, I AM JUST ALWAYS TRYING TO GO AWAY……(我不孤独,就是老要逃跑)好像是在说我,就此翻开最近的日记,摘下来给“乐”: 纽约—— 新年夜:在音乐代理人渥娜家过年。她的男友是在60年代著名的自由爵士长号演奏家柔斯韦尔·日瓦德。日瓦德是一个从来都不着急的人,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他说今晚吃饭更不能着急,否则明年一年都着急。 不着急的人都幸运。 睾丸:我的伊朗朋友Abou和他妻子共同做了一个录像作品,是他的睾丸在电视屏幕上缓缓地蠕动了十分钟。看着那个睾丸,不禁要问,睾丸在什么时候是这样动的?创作者说,睾丸自己随时都在变换着角度蠕动,他不拍这个录像也不知道这个。 观众看着睾丸,好像是看着宇宙。 笔记本:收拾我在纽约的东西,翻出一箱老笔记本。一年一本,有一本居然是在文革期间用的。看到这些本子,就想到自己过去几十年的生活。每年的本子都长得不一样,有些本子是别人送的,有些是自己买的。在国内当学生的时候,笔记本通常是塑料封面,工作以后,开始买那种绸缎封面的笔记本,上面还有一把锁,写完日记锁上,很有庸俗小女人情调。出国后,在英国的笔记本常是黑与红色的硬纸封面,有PUNK风格;在美国的就大多是牛皮封面,像是雅皮笔记。还有一本在前苏联演出时买的笔记本,也是塑料封面,里面都是俄文日历。从来没有想过要扔掉这些笔记本,背着它们到处走,它们放在一起可真够沉的。 长征:伊朗歌手苏是伊朗惟一在国际舞台上能拳打脚踢的人声表演艺术家。去她和男朋友一起合租的工作室,电脑、文件、乐器、衣服和鞋把房间塞满了。苏带着英国口音说话,嗓音柔和,面目坚定。似乎在走过了无数青山绿水之后,已经学会了见了沼泽也不认账的长征精神。 西方人说中国革命不可学,但是人人在世界上都得长征。 情人:我的朋友,贝司手Fernando的新唱片,优美得催人泪下。有一首歌的歌词是:“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当你的兄弟,当你的姐妹,甚至当你孩子的父亲,给你一个家庭的感觉,但是,别叫我当你的情人……” 看来情人是爱情的首席荣誉,也最难保持纪录。一不留神过了火候或没到火候,就变成朋友、兄弟、姐妹、父亲、母亲、二叔、老婆、丈夫等等,这些职称都是最高级最理想的人情关系,但不是爱情。 多余人的位置:我的朋友Regine最近办了一个自己的摄影展,叫《艺术家和他们的空间》。主要是她拍摄的艺术家朋友们的肖像和家庭及工作室照片。我是她的朋友,自然我和纽约的家都被包括了进去,其中一张照片是在红沙发旁边挂着丹青兄给我画的肖像画。这张照片居然被什么人给买走了,不知道买的人是喜欢那个沙发还是喜欢那张画?来参观展览的人多是教授医生和太太等,人很多,他们生活中什么都不缺少,就是缺少当多余人的感觉,所以他们很感兴趣这些照片上的多余人。 春节:在所有的纽约商店里,都能听到美国黑人向我问候春节快乐。似乎黑人比白人更关心中国的春节。我的灵魂姐妹Amina请我在Jezebel’s吃美国南方饭。Jezebel’s位于四十五街九大道上,打开门,里面有很多巨大的丝绸从大屋顶上垂下来,形成不同角度的帷幕。进去,彬彬有礼和漂亮的黑人男女服务员在丝绸、热带植物和三角钢琴间穿梭,老板也是美籍非洲女人,一副见多识广的派头。一位美丽的非洲小伙子把我们带到桌前坐下,Amina点菜,一会儿,热腾腾的新鲜玉米饼端上来,无法抗拒地一个接一个的吃,再吃烤鸡、烤鱼,水果汁,土豆泥,青菜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再饶上个玉米饼。 Henri Bendel:是个时髦的新设计师商店,在五大道上。楼下是化妆品,楼上是年轻的设计师们试验自己产品的地方。每个柜台是不同的新设计师作品,比如用尼龙网袋拧成的指环和项链,里面套着假珍珠,时髦又怪癖;又比如一个号称是古董柜台里面,专卖名设计师或绝迹的早期无名作品:有工业风格的铁戒指、巨大的水晶石葡萄叶耳环、盘在脖子上的银蛇……总之任何东西进了这个店,就成了时尚的象征,比主流的名牌店更有挑战性,因为顾客敢花大价钱买叫不出品牌来的怪物。比如中国茉莉花香皂,躺在一堆有裸体美女画的皮包之间,就成了异国情调的高价商品。 …… 回忆北京:坐在中国民航飞机上,闻着前排那位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旅客身上沾着的便宜香水味儿,脑子从Jezebel’s的幔帐到Henri Bendel的设计一直想到国内一个新厕所: 后海一家新设计的酒吧式餐厅,里面的装潢力求性感神秘。卫生间里修有专为摆放鹅卵石和散落玫瑰花瓣的水池,但是卫生纸卷是与装饰石头混放在一起,如果不事先去找好卫生纸,解手之后要撅着屁股好找一番。那个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丝绸圆帐,试图使小姐们的“出恭”姿态成为性感的行为艺术,但是那窄小的帐幔只能勉强罩住蹲坑姿态的小女孩儿,型号正常的健康女性只能把头和屁股都放在帐外。尤其是擦屁股的时候,帐子总会蹭在身上,使人有不洁净的联想,出了幔帐,想着自己身前身后都被那神秘龌龊的丝绸蹭过,看着水池中的死花瓣只能咧嘴。 应该举办一个中国各代厕所展览,观众可以在各种传统和现代的厕所中体验民俗。我发现在北京飞跃的现代发展中,厕所从“茅房”一下就跃到了装置艺术,常把最重要的“卫生间”功能给忽略了。 北京—— 一晃眼,我已经是在北京的游泳池里游泳了。头在水外的时候能听见通俗的饭店音乐,头扎在水里,一片寂静。在纽约游泳的时候,看见一个印度人潜在水底一动不动,很长时间后才上来换口气,一定是很幸福的感觉。音乐家应该是在水里生活,水下没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 真喜欢北京。文刘索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