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洛居易的时候就把价钱降低20%。只因我从未见到过如此美得令人毫不犹豫就喜爱的人物。要我喜欢一个美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因很简单，我本人距离美女甚远。

　　但是洛居易，是一个绝顶美女。

　　极美。光从背后看她那头茂盛得实在令人心烦的鬈发就叹为观止了，何况那鬈发简直是纠缠不清到不由分说无理取闹的地步，然后当她一回头……那张脸，呵，那张无可形容的脸。

　　好友乐惊叹：“我以为市面上已无真正美女。我的天，早上有没有留意她化妆有多久？用什么牌子？耳后有没有刀痕？哪家名医做的手术介绍我去。美女！我的天！”

　　我乐滋滋看着冷静尖刻的乐语无伦次，千古奇景，真是意外收获。

　　乐不能冷静，她频频说：“你把房子租给她是一件太不安全的事了，你会永远没有男朋友的，你知不知道？我的天。”

　　我赏她一拳，然后看看自己的拳头，唉，实在不能算是粉拳。

　　洛居易是外地人，不知为什么在本城居住下来。她平素不出门，天天在家里对着电脑工作，我看过她在电脑里干的活，好象是花草设计之类。

　　我要出门上班，每次回来洛居易笑容可掬地整治出几个

　　接着我很快珠圆玉润。

　　自从洛居易与我住一起，我的闺居行情看涨，这要托赖我那几个不能冷静的女友。大门一天到晚敲响，以至于我每天检查门面上有没有敲出凹痕来。后来就打算收费了。我和洛居易每天讨论要不要装门铃，最后洛居易迟疑着说：“好象现在国产的门铃质量都不大好。”可是我想买一个进口的门铃我不如等门敲坏了重做一道比较划算。

　　洛居易对待上门来的男士非常礼貌，用最好的东西最友好的态度招待，有一次我发现那咖啡居然是麦斯威尔的，第二天我把一罐雀巢放在她面前：“以后用这个就可以了。”她笑，后来就真的听了我的。可是还是人潮纷涌。

　　但是没有人约得了洛居易出去，洛居易把房间隔成两间，装饰得非常舒适，他们也愿意留下来，手执咖啡茶盏与绝世美女倾谈，绮艳浪漫。因为洛居易极少出去，所以家里客人不断。如果人多他们也会邀请我参加，趁洛居易出去拿杯子冲茶时问我洛居易为什么难约，我不大客气，笑吟吟地说：“哦，大概是怕交通堵塞，要罚款的，她收入不是太高。”有时候他们也会尴尬。洛居易问他们怎么了，我就又笑吟吟地对她说：“天下熙熙，皆为你来；天下攘攘，皆为我往。”然后施施然走出去，在门口笑个天翻地覆。极有生活乐趣。

　　乐在第十次到我家来才可以稍稍冷静，她说：“洛居易可以开个茶楼。”我笑：“人家现在做电脑设计不知多时尚高雅。”

　　乐又说：“你家的门迟早敲落油漆。”我笑嘻嘻地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门不在新，有美就行。”

　　乐歪着头看我：“你不介意她影响你的生活吗？”

　　我当然不介意：“她住西头，我住东头，说话都须大声才可听到，怎么影响？又及，我正好自她淘汰人中物色人选，不知多理想。”我把她的头扳正。

　　我想我会自洛居易处得益良多。

　　后来我就遇见木易。

　　木易来敲门的时候洛居易不在家，那真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所以我想他真够不走运的。

　　他是一个高大颀长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异常洁净、亲和、温暖，毫无攻击力的一个男子，眼睛温和而深不见底。

　　我对他极有好感，当然还不至于有非份之想。我只是觉得这个人非常非常地与那些人不同，其实是与众完全不同。所以我很替他可惜。我说：“对不起你可以等等她的。”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让他们进屋等。这一点洛居易与我有共识。

　　他点头说谢谢，我就把麦斯威尔找出来招呼他了。

　　我想他和洛居易可能会有瞄头。

　　我当时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就是剪报纸，在一大堆旧报纸中寻觅好文章，剪下来，用胶水粘在一个大本子里，异常有趣。为了招呼他，我把工作移到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

　　后来他走近来看我干活，好奇地在旧报纸中翻，我告诉他如此这般好比沙中淘金，然后就给他看了我的“金”，兴之所致，逐字逐字地念将起来。他轻轻地笑，也轻轻地念，声音如有魔力。

　　那天直到他走，洛居易也没有回来。

　　我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还是对洛居易提起了他，那对我不是一件经常的事。

　　洛居易看来很留意，她聚精会神的眼睛专注地看我，晶莹如电。不过洛居易一向对人尊重。

　　木易第二次来，洛居易仍不在，于是他陪我看了一下午影碟，也有谈笑，不多，他是个有点沉默的人。

　　木易第三次来，洛居易还是不在。我在天台上替几十盆花捉虫子，他就和我一起捉，我告诉他各种虫对花儿的危害。然后我说，自从洛居易来了之后，花儿长得精神无比，“原来连花儿都爱看美女。”我笑。

　　木易的手略略拂过一片花瓣，含笑：“花儿最不会势利。她们看到的美与人看到的是不同的。美和花一样有不同种类，你最喜欢什么花？”

　　我毫不犹豫地指着一盆茉莉花：“我最喜欢她。”

　　那盆茉莉突然轻轻摇动。我笑嘻嘻地看木易：“看，她听得懂。所以她会开最好的花来与我知遇。”茉莉花摇动更频，花枝乱颤。“不过独木难成林，我喜欢所有的。所以你们不可以吃醋。”我大笑。

　　木易也笑，我说：“不要笑我。我是这样经常和他们说话的，一切草木都有灵魂，他们全都知道的。”

　　木易问我，很温和：“因为什么？”

　　我反问他：“你也爱花，又因为什么？”

　　木易走的时候对我说：“你是对的，他们当然有灵魂。”

　　木易第四次来，洛居易居然又不在。我正开了冰箱找菜来煮，木易问我：“愿不愿意尝尝我的手艺？”

　　我大力点头：“看你煮得好不好，不过无论如何我会美言了告诉洛居易。”

　　我给他打下手，木易手势娴熟，我知道我的嘴和胃会有好享受。

　　洛居易回来时仍然未见到木易。我真替他们可惜。

　　可是洛居易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向我介绍一位男子，那男子潇洒地披着齐肩长发，却并不俗。

　　“程涛？”我跟洛居易说：“不用说了，我们认识。”我瞪着他：“你找洛居易？”我咬牙切齿：“程涛你真令我失望，你居然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破坏形象？我以为你是如此充满灵魂的人物啊！”

　　洛居易有些发怔，程涛和我相对大笑起来。

　　我迟疑了很久，吃完饭看电视时我对洛居易说：“木易来过啦，他做的菜原来这么好吃。”

　　洛居易看着电视，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我忽然有些愤怒，她没有把木易放在思想里，我一声不响地回了卧室。

　　洛居易没有过来问，以前我有不高兴，她都会过来问，可是这次没有。

　　我生了半夜的气，后来突然想通了，洛居易从来没见过木易啊。但是，洛居易一直是非常尊重任何人的，只要来找她的人，她决不怠慢，她很有礼貌，对人对事充满热忱和信任。洛居易其实是一朵绝无仅有的解语花，所有人都爱她是因为所有人都爱善与美。可是今天……以前我提起木易，她也很专注很认真的啊。

　　我走出阳台，洛居易在那边阳台憩着了，夜雾如纱，她的惊世容颜似隐似现。我怔怔。

　　我心有鬼魅。

　　木易第五次来，请我帮他到书店找几本书。吃了他做的菜，不能不涌泉相报。结果去了他家。木易的话语诚挚：“愿不愿尝尝我做的茉莉花茶？”我望着他的眼睛，挣扎许久，终于说不出一个“不”来。

　　那是一家郊区农院，令我惊异到无可置信的是花木葱茏如斯。

　　木易煮出茶，斟出酒。茶中的茉莉花香氤氲如云烟，酒中有鲜花松木清气绕舌留齿颊。分明人间绝品。

　　我震惊。

　　回到家，洛居易正理东西：“我要搬走了。”洛居易笑着，轻轻的。

　　我毫无心理准备，不能说话。

　　洛居易拍我的脸：“我要搬走了。”她侧着头，带着点孩子气。

　　我突然间气急败坏：“你这叫毁约，我不会退你钱的！”

　　洛居易笑：“我要开茶楼去了。”

　　我的天，我怪叫，我啼笑皆非：“你真的开茶楼？你的茶楼会挤倒的。”

　　洛居易又笑。

　　我数了钱退给她，颓然看着她那间空空的房间，说：“洛居易，你走了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没有洛居易的生活如白开水，我如此迷恋她带来的精彩。

　　洛居易看着我，突然对我说：“我真喜欢你。”

　　我想起来：“你还没见过木易，我会叫他到茶楼找你。”

　　洛居易走到门口，轻轻回头，那一霎，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她深深凝视我，目光奇异。

　　木易再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洛居易的茶楼，我不知道木易有没有去找洛居易，我很享受木易的茶和酒以及菜。

　　我去过洛居易的茶楼，生意兴隆之至。洛居易住在茶楼顶层，顶层种了许多花，包括牡丹、芍药。缤纷美丽，无可比拟。

　　花丛中，我看到程涛，他挤着眼睛对我笑。我指着他笑骂：“这个位置令人遐思：乱花渐欲迷人眼！”程涛得意洋洋，指向洛居易：“她在丛中笑！”

　　我大笑转头，洛居易正巧站在一盆盛开的牡丹边上，春日阳光下，她与牡丹焕发的绝世容光耀花了我的眼。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洛居易为什么不在意木易，为什么木易总是遇不上洛居易。

　　我问木易：“有没有去茶楼看过洛居易。”

　　木易正搭花架，转头笑看我：“当然，她是个很美的美女。”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笑得如此温暖，我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后来我也终于和木易一起去洛居易的茶楼喝茶。那是个晚上，洛居易关了门招呼我们。

　　我无意中看到洛居易和木易会心的笑容。但是我没有想什么，洛居易把我拉上顶台，与我说话。

　　又是夏天了，洛居易的鬈发纠缠着垂在腰间，厚厚一大层，可是洛居易冰肌无汗。月光如水，奇花竞放。

　　洛居易手抚牡丹叶子，犹豫着对我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我点头。

　　洛居易想了半天：“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我有趣地看她：“美女，极美，令人怀疑你美得不象人。”

　　洛居易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不是人。”

　　我刚想笑，她凝神看我，如有魔力，我突然知道这不可笑。

　　我只觉口干。如此良辰如此夜，月华如水，风露犹冷，洛居易对我说她不是人。

　　洛居易忧伤地看我：“你说过，草木皆有灵魂，所以你时常与他们说话。”她的声音轻柔如缎。

　　我望着一地花木，再望洛居易，月色中她风神如玉。我笑起来，笑了很久。

　　洛居易担心地看我。

　　我笑着对她说：“我一直希望可以认识一个精灵，哈，我居然如愿以偿。”我兴奋。

　　洛居易看了我许久，释然地笑了：“我早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我忽然想起程涛那自以为是的呆子，抬眼看她：“可是……”

　　洛居易低下了头：“我也担心程涛……”

　　我拉着她的手：“如果真爱，他不会介意，真的，我就不会介意木易是人是鬼。”

　　下了楼，木易与程涛正在倒茶，洛居易接过程涛递过来的茶，木易微笑着也递我一盏。

　　洛居易有点紧张地看着我，我笑嘻嘻地摇头，看了一眼程涛，把那盏茉莉花茶一饮而尽。

　　然后，洛居易的神色更加紧张。

　　我，我呆了许久，慢慢地把头转向木易，木易挺拔颀长的身形坚定未动。我又转向洛居易，洛居易抓住我的手。

　　我甩开洛居易的手，想了想，握住木易的手，瞪着洛居易：“你拉我的手干吗？有人会误会的。”

　　我们全都笑起来。

　　那茶，那茶的味道和木易家的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我也不知道程涛后来知道什么没有，只知道我们四个人在一起，非常开心。

　　jas原创回顾：也去过那个大院，老人已经去世了，房子拆建成一幢小洋房。仍然有高复班的学生来来去去，他却仿佛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窒得没有办法呼吸，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