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原创:飞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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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4年02月10日18:26 新浪生活 |
思研搬到最里一间大屋睡觉,因为过了这个暑假就读高三了。大屋的后窗对着一个四边围起的大院,零散地住着几个老人,比较清静。 大屋本来是奶奶睡的。 这一届的高考已经发榜,街上有鞭炮此起彼伏,奶奶笑着说,明年咱们家也要放鞭炮了。思研捧着小说也笑,她是重点中学的前五名,历久不变,对考大学不那么患得患失,老师说她心理素质好。 思研只是笑笑。 她利用开学前的时间埋头看小说。 小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小街的尽头有一个废弃的幼儿园,修复了开了一个高复班,因为高复班一会儿准开一会儿不准开,听说今年放开了,而且今年高考落榜的人特别多,所以一向供不应求的高复班就更加热门,才放榜没几天,就满了名额。 小街上就多了很多少年学子,捧着饭盒和书本或说笑或沉默或哀怨地来来去去。 思研躲进大屋里看小说。 高三是提前开学的,思研在开学前一天收拾屋子,把所有的小说杂志锁起来,再把参考书复习资料归类放到窗边书架和书桌上,站起身抹窗玻璃的时候看到大院里两个男生站在水井边望着她。 她有些吃惊,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高复班的学生吧,大概租了大院里的空房子。 其中一个男生走过来,好奇地问:“喂,你把满桌子的书都锁起来不看了?” 思研说:“那些是小说。” 他哗的一声:“你看这么多小说?这么多?为什么又不看了?” 思研说:“明天开学了。” 他又问:“明天不是九月一号啊,怎么就开学了?” 思研静了一下,说:“我高三了。” 他一下子不说话了,过一会儿才说:“你和我们一起考大学啊。” 思研笑了一下,继续抹窗玻璃,抹好了抬头一看,他们都不见了。 傍晚的时候奶奶对思研说,她炖了一大锅绿豆汤,让思研帮她端过去给大院的学生喝。思研嗯了一声,问奶奶:“有很多人吗?”奶奶说,十几个吧,怪可怜见儿的,家里都住乡下,吃的也苦,高复班的伙食虽然差,他们还舍不得买,都从家里带咸菜。 思研想到下午看到的那两张黑瘦的脸,使力端起大盆往大院走。 思研没想到奶奶一出现,十几个学生都从屋子里跑出来了,端了椅子让奶奶坐下,她手中的大盆早被人接过去,都红了脸对着她和奶奶不晓得说什么好。 奶奶说:“奶奶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么毒的热天气,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一个男生说:“奶奶,你都老让我们上你家喝凉开水了,这多不好意思。” 奶奶摇着头:“以后不要喝生井水,城里的井水不比你们乡下的,不好这么生喝,会坏肚子,没力气读书的。”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女生突然对着奶奶鞠了一个躬,眼红红的,奶奶倒笑起来:“快喝呀,我放在井水里冰过半天了,正好喝呢。思研,我们回家去。” 他们的目光刷地看着思研,思研后退一步,脸红起来,忙和奶奶走回家。 九月中的时候,思研坐在窗前做题,她的数理基础不太好,每天晚自习回家都自动做十题物理十题数学才睡觉。所以她的灯总要亮到零点。 她做完题要熄灯的时候,看到窗外远远屋檐黯淡的灯下两个男生看着她。她站住,询问地看着他们。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略皱着眉头,眼睛微微垂下,另一个却笑嘻嘻地,有些不好意思:“你,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思研摇了摇头。 他嚅嚅了一下,说:“明天是奥运会呢。” 思研倒脸红了:“我不知道。” 这时候那个皱着眉的男生一把拉过他,说:“没什么了。”转身便走。 第二天早上思研照例提早起床,边吃早饭边跟奶奶聊天,临出门前记起什么来,跑回去同奶奶说了几句话,奶奶笑着点头。 思研的中饭晚饭都在学校吃,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门口里外全部是人,加上笑声叫声说话声很热闹。她站在门外也看了一会电视,然后侧身挤进去回到里屋。一路老觉得有一双亮晶晶的眼落在后背。. 周末。思研一个星期才有一个周末。她骑车到郊外逛了一上午,出身汗回家洗个澡,就坐在屋子里做试卷。正常的课程高二就全部上完了,学校现在主要都让学生做大量模拟习题卷,卷子的来源有的很神秘,有的做起来很带劲。 做得倦了,思研起身到外屋取水喝,回来发现窗前那个笑嘻嘻的男生正拿着她的试卷在看。那张试卷思研有两道题做了半天没有做出来,就有些窘。 那男生看见她进来,笑:“要不要人教你?” 思研不假思索地点头。一般来说,做了超过三个小时没做出来的题她不介意请教别人。 他就站在那里大叫:“刘存忠,快出来!” 那个老皱着眉的男生慢慢走出来,他把试卷递给他:“瞧,你会吧?” 他扬起眼睛看着思研,思研红着脸。他就站在那里看了几分钟,眉头耸了几下,取过笔和草稿纸,贴在墙上写了几行,交给思研,又看了看试卷,还给她。 思研定下心看他的演算,只给了提示,可是思研一下子明白过来,心里又惊又愧,忍不住笑起来,抬头,那个皱着眉的叫刘存忠的男生刚刚转过身要走开,思研说:“谢谢你。” 他回身,弯弯嘴,权当笑容。那个笑嘻嘻的男生突然开口:“小姑娘,你这些试卷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思研说:“好。”她把做完的十几张递给他。 他们两个都怔了怔,笑嘻嘻的男生手里握住试卷,有些傻了。 思研有些发怔地听班主任发怒,她以前听过老师说不准把模拟题卷流出去的。 班主任在说:“把这些试卷给高复班的人看,知不知道后果?人家已经比你们多学了一年了,你们还有什么优势?害了自己事小,这是害了全班全校!我们会查出来是谁做害群之马!” 班主任一直是思研喜欢的班主任。可是思研不觉得他的话是对的。她低下头继续做习题。最近她的数理进步很快,那个刘存忠解题方式非常简明有用,她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们有时候会聊天,刘存忠的话很少,都是思研和那个笑嘻嘻的男生吴为在聊。 吴为说:“我会很小心地叫大家不要说出去是你给的试卷的。” 思研笑。. 天气渐渐冷了,思研仍然是十点半下晚自习,小街很黑,只有一盏黯淡的灯,天冷了到九点就没有人走了。思研在街口总是吸一口气开始狂奔,直到家门口。 高复班十一点下晚自习。思研因为坚持做题,总会看到他们回大院,对着窗口对思研笑。吴为和刘存忠会走过来,刘存忠站在一边,吴为跟思研说几句笑话。 有一天思研和老师说话,晚了会儿,远远看到街口有两个身影在张望,走到了又没有了,她跑到家里后躲在门后,果然看到那两个人影从小街走过来,转进后面的大院。 后来思研就再也没有狂奔了。 班主任到底是怀疑思研了。思研一向是他心中的好学生,他只能把她叫进教研室单独谈。 他对思研说:“你要对同学公平一点。” 思研没回答,安静地看着他,十六七岁的孩子总有着清澈纯净的目光,他忽然有些惭愧,挥挥手:“我还是不希望你这么做,可是……,唉,你别让其他人知道。” 思研垂下眼,鞠一个躬,轻轻走出去。 高考前,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叫大院的学生来吃。思研和他们坐一起,看上去也就是一样的学生。不过到底他们脸上添了些紧张和稚嫩的沧桑,一个男生想了很久,问思研:“你为什么会一直都把你们的试卷和你的笔记借我们看?你要知道重点中学的老师水平跟我们以前学校的水平有很大差别的,试卷和笔记帮助我们很多很多。就象你们老师说的,我们已经多学了一年了,这样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思研夹一筷菜,有些迷惘:“可是公平不是这样子算的。” 她又感到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高考放榜,思研如愿以偿。奶奶真的买了好大一串鞭炮来放了个惊天动地。 思研整天坐在门口捧本小说在看。电扇在一边扇。 高复班又开始报名了。上一届的成绩很好,来报名的就更加多了。 吴为来拿成绩的时候把刘存忠的一起拿走了,说刘存忠在家农忙,活很多,没空来。吴为的成绩很好,刘存忠更好,是全市第二。 吴为说刘存忠去年是因为帮家里干活着凉发烧才落了榜。 奶奶很高兴。 思研的大学在南方。吴为和刘存忠的大学都在北方。她在大学里和他们通过几封信,让她意外的是刘存忠的信很幽默,冷冷的幽默,思研不大晓得怎么回答。 大二的春假思研回了家,返校时有同学跟她说有一个高高黑黑的男生来找过她,同学笑:“真黑呀,象工地里的工人晒足了太阳,而且,又黑又丑。” 思研笑了笑。晚上拿了信纸要写信,划来划去,团了一桌子的废纸。 然后接到吴为的信,说,刘存忠当了学生会的主席,是历届来最黑的主席。 然后思研的奶奶去世,思研父母卖了老房子。 后来,思研到新加坡做了两年交换学生,第一年同学给她转了几封信过来,其中两封是刘存忠的,一封问候她,一封告诉她他将去美国留学,怎样才能继续联系她。 思研急忙回信。可是杳无回音。 这个地方的1月份是最寒冷的时候,思研经常做手术到凌晨一、二点钟才回家。 有时候一时找不到出租车,思研就慢慢走一段,一边走一边仰着头看天空,星子非常亮,满天都是,和空气一样,冷冽清华。一头一脸的冷,手捂着脸颊,都是冰的。 思研打量自己冰冷的手,想起主任说的,何思研的心理素质好,有一双最稳定的外科医生的手。她微微地笑。 三十三岁的何思研是这座省城医院颇著声名的女外科医生。 思研仔细替一位老伯检查身体。 老伯有些卑微地说:“何医生,听说你是最好的医生,麻烦你了。” 思研温柔地说:“我不是最好的医生,不过我会尽力。你放心,不是很严重的病。” 直起身,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收起仪器,客气地点点头,老伯说:“这是我儿子。” 思研微笑。他跟出来,问:“何……何医生,我爸爸真的不要紧吧?” 思研说:“我们已经安排好手术时间,不太严重,如果发现得早就更没有问题了。”她安抚他。 他看着她。 他远远地看着思研走过来,白色大褂换成浅绿色,头发全部抿在同色帽子里,手戴上手套,雪白的脸上戴了口罩,只剩下乌黑眉眼。 她没有认出他。 可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就认出了她。就象第一次看到她站在窗前整理书本,斜斜的夕阳射在她半张脸,绒绒的额前幼发和乌黑眉睫闪闪发光。 后来,她红着脸捧来绿豆汤,红着脸凝神看他给的解答,毫不犹豫递出试卷和笔记,高兴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在看奥运会,在小街一路狂奔的样子,站在窗内和窗外的他们聊天…… 那一年时间他总是站在一边看她。 在异国他乡,自地下室醒来,朦朦胧胧回到大院,他的床铺正对着她的窗,灯光安静地亮着。 大学里他靠着做家教维持生活,努力攒了一年的钱去她的大学想看她,看她读书的城市。 也去过那个大院,老人已经去世了,房子拆建成一幢小洋房。仍然有高复班的学生来来去去,他却仿佛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窒得没有办法呼吸,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再写信,没有回音。 出国的手续办好了,再写,仍然没有回音。 思研疲倦地走出手术室,对家属说:“没事了。”转身走开。 身后一如既往的欢喜声音。她微微笑。然后感到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落在后背。 思研回过头,这一次,她捉住了那双眼睛。 她太累了,就有些恍惚,恍惚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正看着她。. 他的新婚的妻在身后对他父亲轻声说:“爸,再养一个月就可以跟我们回美国了。” 他心里轻轻一窒,看着她。 思研也看着他,笑了一下。 因为戴着口罩,他只看到思研的眼弯了弯。 自在飞花轻似梦。 jas原创回顾:几日便混熟了。形影的性格果然沉静,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华,只是笑起来嘴角轻扬,略带几分调皮,小小心字脸十分清丽。笔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