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苏媚原创:谁是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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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4年02月10日11:38 新浪生活 |
过马路时,瑞年攥紧我的手,车子喧哗在身前身后。 瑞年答应分手,但他执意要再去一次宜兴。去年许多人一起去,他爱上了我,也许只是因为我失手打碎了他的紫砂壶。瑞年身家清白,面容清秀。我那样寂寞,便半推半就的做了他的女友。我不关心他,他当我天性淡泊,更欢喜我给予的无限自由。 到了车站,瑞年去排队买车票,让我在售票处门口等他。我不要去宜兴,不要和他去,也不要等他,拦了辆出租逃走了。回到家里电话铃如炸开了般,当然是瑞年,他说买到了票,我说对不起。 我在车站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来为止,他的威胁徒然让我心生反感。拔了电话线,洗个温水澡,听《春江花月夜》。我不会去,亦不相信瑞年会天长地久的等,他还要继续朝九晚五,除非改行去铁路局。我在音乐声里心安理得的闭上眼。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潇洒了,另一个难免有些狼狈,我蓬头垢面的时候,多过瑞年几倍。 母亲一直希望我可以嫁给瑞年,总是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说,你要好好拴住张瑞年,争取今年嫁掉。我哭笑不得,我怎么做,买白金钻戒单膝着地恳求他下嫁于我? 我已经让母亲失望过许多次了,有一次差点嫁出去,甚至双方家长都已经建立了友好往来,在两个黄道吉日间迟疑不决,我却中途退场,因为齐良易回来了,良易,齐良易,几次颠覆我生活的男人。他要我回到他身边,我说好。他说你可有与别人交往,我点头,随即说你知道这并不重要。齐良易拥紧我,要我与其分手,我说没问题。如此这般,几乎拍板的婚姻便成了牺牲品。齐良易总是胜利的,谁让我如此不争气,逃不出他的手掌。次数多了,连自责都没了力气。反正输定他,不妨态度从容,以前还要哭泣吼叫扔东西,现在他回来,我微笑张开双臂。 这次牺牲的是张瑞年。 三天前我请一个客户在丽都吃自助餐,一个深色西装的男人微笑着把龙虾放到我盘子里,俯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现在一定还喜欢吃龙虾。有一分钟的空白。抬起头,齐良易的脸经过两年的岁月,更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英气,七年了,我们相识已有七年,从大一新生欢送会开始我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他向我走过来,一直走进我的心底。 晚上九点,宝适来找我,她说瑞年存心要醉死在她的酒吧里。他有钱买单,我用一本时尚杂志懒懒的盖住脸。宝适一把拉起我,你不去收拾残局,谁去?我无奈,也许我是瑞年的佛祖。 宝适自己开酒吧,小小的雅致的,天天在赚钱,宝适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还是学生的时候宝适就跑遍了全城的酒吧,去观察那些场所的设计风格,经营模式,甚至专门去学习调酒。 毕业不久后,宝适就和地产商顾权海走在一起,并用他的钱在繁华地带开出了一家"俏眼"酒吧。我很不喜欢顾权海,曾经用尖刻的口吻挖苦说,看他那肥厚的手掌,简直就是肉团,想分清楚五指,定要使劲掰开才行。 宝适一边骂我太缺德,一边将手在空气中比划着,琴洲你不知道他肚子上的肉,才叫可怕。轻轻一按便是小坑,手这么拂过去,小山一样的肉堵住在那儿,把手一下子埋得一干二净。 尽管如此,宝适照样离不开顾权海。 到了俏眼酒吧,看到瑞年神智不清的歪在软椅里,手软软的搭在阿丁的肩上。我上前一步翻看瑞年的皮夹,抽出两张钞票给宝适,这是酒钱和车钱,麻烦叫辆车载他回去。 阿丁叫起来,张先生怎么下车啊。宝适说,问得好,所以你送张先生。我飞快的说了个地址,阿丁愣了愣,拍自己的额头说,我要求加薪。宝适骂她,要加薪你先扒了我的皮。我指指宝适紫色的皮大衣,大笑起来。 齐良易这阴魂不散的,必定从洛阳回来,宝适走到吧台里随手开了瓶干马天尼,要不你会甩掉张瑞年? 你是先知,你是无所不知,我拿了只空酒杯放到面前。 吧台有双蓝眼睛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宝适一边给我斟酒一边低声说,不要理,是个口袋朝天的英国人。全世界的人都势利的靠向老美,英国人嘛,日落西山。可是这个英国人长得实在讨喜,我对略有几分姿色的男人通常和颜悦色。 蓝眼睛得了暗示,马上挪过来说话,递过浅蓝色的名片,用不分四声的中国话说他叫江业壤。搞懂他的中文名,花了我五分钟时间。蓝眼睛约我本周末晚上去听音乐会,多么高尚的邀请,我欣然允之。 宝适咬着我的耳朵说,赴约时带点钱,小心老外要求AA制,我笑着白了她一眼。 周末晚上我化妆委当,突然的门铃声响彻起来,是齐良易。他一把抱住我,用脚关上门,热烈的吻着我。我起先睁大了眼,而后温柔的回应他。他是永不被拒绝的,唯有他,我早已愿赌服输,没有一丝挣扎。春天啊,这是个久违的暖暖的午后,鸟语花香,和风细雨,所至之处皆流光溢彩,轻轻的,温柔得恰到好处。这或者是个夏日的雨夜,稍纵即近的光划裂着轨迹,风掠夺着所有存在,雨呜咽着一切动静。时空错乱,白昼颠倒,仿佛已经到了世界尽头,坠落也好,毁灭也好,都不再重要。 我以为两年不见,我们会变得略为矜持,至少有一些诸如寒喧、泡茶、交谈、听音乐的铺垫。如果时间足够,我会翻出罗大佑的CD给良易听,当年他坐在草坪上弹着吉他,给诗社的人唱《你的样子》。我还记得他一头长发,飞扬在夜风里。然后歌声飘荡在房间里,仿佛昨天就在眼前,良易站在面前。我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四目凝视太久,便会发生故事,这情节必然与床有关。 可是门一打开就是铺天盖地的吻,来不及了,我们已经等了足足两年,无数个冷清的夜想起良易,都是不能承受的寂寞。良易变了,变得更加自信而有条不紊,我成了他的棋子,而我不知道他下一步将要带我去哪里。闭上眼,这是上海的夜晚。开着的窗,一直有风吹进来,月光洒满了床。 宝适在电话那端叫嚣,你放鸽子放到国际友人那儿去啦,蓝眼睛控诉你哪。良易按了下免提,柔声说,阿宝你好吗。静了两秒钟,宝适语带笑意说,齐良易,你这样问,我不好也要硬着头皮说好了。 良易右手的手指在我身上随意游走,有人说,爱情说到底,就是皮肤的饥渴。我爱良易,齐良易。除了饥寒和良易,我什么都能抵抗吧唇,角无奈的展开微笑。 良易搂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琴洲,我一直很想你。 那为什么一再离开我?回想过去良易一次次弃我而去,我到底不能释然。 良易沉默不语。 其实在独自泪流的夜,我早就有了答案,齐良易从不愿意感情成为负担,他不能负载时,就全身而退。我从前不恨他丢下我,以后也不会,我想我是习惯了,习惯良易的来来去去,习惯良易对我的折磨,因我早已爱他成癖。 重蹈覆辙于这个自私的男人手中,无疑是愚昧的。可是清醒,还是输给了昏沉,我中断不了和齐良易的暧昧,我就像风筝,而他是那根我生命中唯一的线,唯一缠绕,唯一关系。 良易抽着烟,问他爱不爱我,是极其可笑的,他只爱自己。我吻着他的唇,从这里会说出伤害我的话,我绝望的吻着他,他漫不经心的回吻,敷衍。 瑞年来找我,一大捧触目惊心的红玫瑰。我垂下眼,有些心虚。他请我吃饭,把一个红盒子放在桌上,我知道里面装的必是戒指。可打开时还是吓了一跳,小小的白金钻戒,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眼神流连了一番,轻轻合上。瑞年惆怅的说,这本来是买给你的,还没来得及送出手。我笑笑,难不成要我买下来,好家伙,我岂不要砸锅卖铁? 放心,不久就会派上用场的。我讲了半天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道理。 瑞年看着我说,琴洲,你就说句实话吧,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我长吁一口气,沉吟着。 宝适说,有个姓齐的男人回来找你。 朱宝适,大嘴巴。是的,瑞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慢慢的说。瑞年把红盒子放进口袋,前倾的身体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那瞬间,我只觉得母亲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良易在做医药代理商,舌灿莲花,是天生做销售的人。他租了套房子,离我有十分钟的路程。我有空便去看他,他有空也来看我,这温情的局面只维持了一个月。替他收拾屋子,枕边散落着长发,我拾起来,褐色的,有些弯曲。我怔怔的,他发现我的异样,从背后搂着我。我的泪流下来,这样的事并不新鲜,我大可以司空见惯。做得潇洒时,媲美西蒙·波伏娃。可是--我知道头发的出处,不由得伤心。 良易扳过我的肩说,琴洲,你不要哭,好吗?我说好,拭去了泪水,轻轻推开他继续收拾,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良易的眼神一直跟随我。过一会儿,他开口说,琴洲你不必这样委曲求全。我斜睨他一眼,你不是要剥夺我做奴隶的资格吧。齐良易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祥林嫂。 我去宝适的酒吧,阿丁拉着我问瑞年的事,恨不得连他内衣的颜色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宝适推阿丁一下,哎,不要给我丢人现眼,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子。我微笑,但凡出色点的男人,谁不想染指?由于我说话的声音过于平静,宝适有点不知所措,随即她说,这样的口风真不像琴洲。 自然不及你玲珑八面,风情万种,我就活该笨嘴拙舌。 阿丁嗅到了空气中的尖锐,悄悄走开了。宝适点了枝烟,左手撩了一下头发,褐色的弯曲的长发。她抬起头,吐了一串流畅的烟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慢慢的摇头,站起身往外走。说开了,对谁也没有好处。不如心照不宣,况且这是齐良易的事,我对他根本无能为力。只是,我即便是输,也只肯输给齐良易一个人。 宝适跟出来,她在身后说,琴洲,不要怪我。 我站住了,她继续说,我不离开顾权海并不仅仅因为他有钱,而是他真的对我好。我从良易身上得不到感情,你也一样。 我快步的往前走,然后跑起来,一直跑到转弯的地方才靠在墙上哭出声来,风吹乱我的长发,长发遮不住我的悲伤。 深夜,打电话给良易,我说,良易,永别了。等了一会,他不开口,我听到他的呼吸声。我知道,一切已成是结局,这决定只能由我自己做出,断了腕,断了线,也许会从空中掉下来,可是我真的得不到--得不到他的心。 三楼的张氏夫妇女儿结婚了,一时间,楼上楼下热闹非凡。他们挨家挨户分送喜糖,我接过来,谢声不迭,赔了许多勉强为之的笑脸。趴在阳台上,看新娘的脸。浓妆艳抹下依稀可见原来平淡的五官,但她挽着新郎的甜蜜,分明在宣告,她是最美丽的,因为幸福,幸福满溢出来。鞭炮声没有预兆的突然响起,撞裂我的忧伤。顷刻间这忧伤,碎成了凄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陌上少年,将身嫁与,无情弃。我便是千肯万肯,他也没有娶我的意思。我知道,一点点也没有。绝对没有。 作者简介: 菊开那夜,真名吴苏媚,七九年生,居于苏州,专栏作家,小说常见于《花溪》,已出版《隐忍的生活》,《空城》。 菊开那夜原创回顾:我们相爱,却不曾经有过亲密关系,他曾经说,对于得到你的身体,我始终觉得是一种奢侈。败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