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异客

　　第一次见到宁可是在夕颜的生日PAR-TY上，忘记了，宁可是谁带来的。而我一见到身穿白衬衫蓝仔裤的他，就挪不开眼。他是如此青春青涩，恰如初夏的一颗青苹果，光洁地散发着青涩无边的芬芳。在我们这样暧昧、成熟和糜烂的氛围里，他是一股清新的风，一股清澈的泉水，而且，他那细长的眼睛，略带羞怯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八年前我初恋的那个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礼盒，毕恭毕敬地递过来：颜姐，生日快乐。穿着酒红色露背晚装的夕颜正在接受某男的生日亲吻。她转过身来，瞄他一眼，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有呢，除了这礼物?有人起哄：“宁可，亲一下颜姐啊。”宁可却低下头，涨红了脸“颜姐，祝你永远美丽。”夕颜听了环视众人：这孩子嘴挺甜的啊。然后转身再正对着宁可温柔的却是认真的口气：张开嘴！伸出舌头！可怜的宁可涨红着脸，乖乖的张开嘴，伸出舌头，不知所措的，望着夕颜，就好像一只无知的小狗，定定地望着主人手里的筷子，不知道会有什么味道的食物落到自己嘴里。

　　夕颜却凑近他，仔细看着他粉色的舌头，然后，飞快地，伸出舌头，轻轻碰一下宁可的舌头，再收回去。却转身快活地笑道：难怪！说话这么中听！原来舌头都是甜的。众人大笑。有新的客人来，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去，我却在角落里一直观察宁可。他微微张着嘴，脸变成了紫红色。看他的样子，好像舌头瘫痪了。

　　新来的客人是个冷峻高大的男子，我记得他是上个月才来的。他笑问夕颜：听说你关于男人的分类很有高见那宁可属哪一类?夕颜头也不回地说道：男人不过三种，禽兽，衣冠禽兽，禽兽不如。而他嘛，宁可，还算不上男人，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众人又笑。宁可只是涨红了脸。这个可怜的孩子，最多20岁左右。是谁这么狠心带他进入我们这样的圈子呢?

　　以夕颜的家为中心，我们每周聚会一次，平时就那8个人，遇到生日或者重大节日，我们会吸收新成员。但是我们的成员一般都是25岁到35岁的。从来没有成员是小于25岁的。你可能明白了这个聚会的含义。从国外回来的夕颜为这个聚会取了个名字叫：性福聚会。她也制定了会员的要求：受过高等教育，有正当的职业，单身，年龄在25岁到35岁。而且，重要的是要有健康证，并签署保密协议。成员要结婚了，或有固定恋人了，我们欢迎他们退出。成员每年要交一定的会费，因为我们会举行很多活动，有时去风景区，有时去酒店。说到底，这是一个专为寂寞的单身白领而开的一个以性福为目的PARTY。来入会的都是受过伤害，对爱失去信心，成熟冷静的，既想善待自己的身体，又不想有任何健康或隐私担忧的人。

　　今天，夕颜忘了她的规定吗?还有，到底是谁带来了宁可?我心绪不宁起来。

　　隔壁的声音

　　吃完

　　门关上了。我们余下的10人开始抓阄，然后进了夕颜早开好的五个房间。我进了408房。刚刚坐下，发现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冷峻高大的男子，他说他叫JOHN。我们一起喝酒，一起沐浴，他很温柔，也很懂调节气氛，他赞美我的美丽。并适时的讲了几个助兴的段子。可是，今晚，我的身体却象干涩、冰冷、寂静的沙滩，期待中的潮水并没有涨上来。我一直不由自主地听着隔壁的动静，隔壁是夕颜的房间。可是哪里听得到呢?最后我歉意地亲吻JOHN腮旁的胡子，却发现，其实JOHN也心不在焉，好像是在凝听什么。

　　早餐时，并不见宁可，夕颜却容光焕发。成员们都取笑她是童子功的功劳。她却笑而不答，只说：以后，再也别带这样的小孩来了。动了情，怎么办?泄了密，怎么办?那个孩子我已打发他走了。我心下释然。

　　果然，一直都没有见到宁可。

　　等礼物长大

　　直到圣诞节，我再次见到宁可。他的神色显得从容许多，穿着打扮也显得成熟许多。他与众人点头示意完毕才微笑着对夕颜说：颜姐，HAPPY CHRISTMAS。夕颜扫了他一眼，也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就调侃他：今天给我带啥礼物来了?

　　当然有。宁可从容地坐下来说起段子：有个小伙子去成人用品店，跟老板说：快，我要买安全套。老板说，好好，他又催老板，快点，等着呢，我朋友过圣诞节呢。老板说，既然是节日礼物，我帮你好好包装一下。小伙子急道：不用了，我就是要用它来包礼物的。还包啥呢?说完就盯着夕颜的脸。大家愣住。他的脸还是微微的红了一下，众人却暴笑起来。夕颜那指头点他的额：你这孩子，是什么意思?有人笑起来说：夕颜啊，人家宁可也要送那样的圣诞节礼物给你呀。宁可才站起身来，故作老练的，亲亲夕颜的左脸。然而我看见他的耳朵红了。夕颜笑着回亲了他。她的眼里有了轻松，也许她觉得这孩子已长大了。

　　吃蛋糕时，气氛很活跃，大家都在彼此追逐着抹蛋糕，也追逐着触摸对方的身体。临睡前，夕颜再次慵懒地伸出双臂，打着婴儿般的哈欠。宁可的眼神如细雨一样，一直密密匝匝的落在她身上。她却玉指一点，点到了JOHN，要JOHN陪她。宁可眼里的失望像暴雨一样昏天暗地。可是刚刚进去房间不到几分钟，JOHN就走了出来：宁可，叫你进去。可怜的孩子，眼里马上是晴空万里。然后乐滋滋地进去了。

　　第二天早餐，宁可坐在夕颜的身边，为她递面包，拿牛奶，涂果酱。夕颜始终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充满柔情。当宁可问：颜姐，我可以入你们的会吗?夕颜却轻轻地摇摇头说：等你的礼物长得更大更壮再说吧。我分明听见我旁边的JOHN也长舒了一口气。我回头感激地看一眼JOHN，也许，这群人里，只有JOHN和我一样在关注着可怜的宁可。

　　热情的沙漠

　　我对那个圈子渐渐地没了兴趣。可是我还盼望着情人节聚会的来临。当再次见到宁可时，我才发现是为了他。宁可已褪尽青涩，欲加成熟老练。他与在场的每位女士行吻手礼之后才轻轻地环住夕颜的腰说：颜，情人节快乐。他连称呼都变得亲昵了。

　　晚餐时他还讲了一个经典的段子：意大利的某城发生瘟疫，某富豪的千金逃出城外，来到一个修道院。修士见到她美丽非凡，忍不住地留她下来。晚上修士在祷告时心神不宁，于是决定引诱姑娘，问她愿不愿侍奉上帝。姑娘点头后，他要姑娘和他一起脱光衣服祷告，姑娘信以为真，脱光衣服，却发现修士身下有个硬硬的棍子，惊问何物。修士答：是魔鬼，并说，魔鬼很猖狂，让我们把它打入地狱。姑娘问地狱在哪里?修士指姑娘身下。姑娘答应了。刚开始，姑娘不喜欢这种侍奉上帝的方式，后来却渐渐喜欢上了。无奈修士天天吃素，哪有精力。修士于是对她说：我的魔鬼已焉了。姑娘却道：可是我的地狱着了火啊。修士趁机说：你往前走十里，那里有修道院，那里有修士，也有魔鬼，你去那里侍奉上帝吧。于是姑娘辗转在几个修道院之间。彼时，城里瘟疫已消除，家人找到她，要她回去。她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侍奉上帝。家人问她如何在这里侍奉上帝的，她如此这般的说完，家人大笑：回去吧，城里一样可以侍奉上帝。

　　众人笑毕，只见宁可暧昧地看着夕颜说：你是我的上帝，我也想侍奉你，一辈子。夕颜却转过身去，与别人说笑。临睡前，夕颜抓了JOHN陪她，却将宁可指与我。宁可的脸一下苍白，随即又变得镇定下来，不时望望夕颜的房门。可是那门紧闭，再没有打开，而且，隐约传来笑声。

　　刚刚关上门，宁可就捂住了脸蹲在地上，我走过去轻抚他的头发，他仰起脸来，他的眼神潮湿如露珠，嘴唇柔软如花瓣。我忍不住地低下头亲吻他，亲吻他。他终于将我压倒在地毯上，他一寸一寸地亲吻我，他一寸寸地舔着我的肌肤。他就像个小狗面对美味的食品不知如何下口，只是一遍一遍地舔着我的全身。从来想不到，他是如此细腻和热烈。让我好像处于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有那么一瞬，我仿佛嗅到了沙尘暴来临之前的灼热气息，然后，灼热的沙浪慢慢逼近，烘烤得我的身体也很快变得滚烫，而且焦渴。心里却仍有一只小小的清凉的理智之泉，在提醒自己，不要迷失了自己。然而，沙浪越来越猛，最后终于掩埋了我，终于我忍不住的颤栗并呻吟出来。最后我感觉自己溶化了，变成一滴水溶化在热情的沙漠里，像一滴水消失在他的身下。等灼热飘舞的粒粒沙子飘落下来，静止下来，我终于忍不住动情地对他说：别到这里来了，你会被毁了。他一下愣住望着我，泪流满面。如雨泪花，打在我身上，滴进我心里，让我干涸坚硬的心田变得柔软无比，让那颗关于爱情的多年前就死去的种子，又蠢蠢欲动了。

　　夜里，有梦。梦见我窗台上的昙花开了，雪白，惊艳。一眨眼，却只见窗台上凋零的雪白花瓣。梦里，还有一个俊美的少年，他屏息等待爱情的来临。爱情之花，像昙花轻轻绽放，转眼已凋零。我看着那个人，那个俊美的少年分明是宁可。

　　我一惊，醒来。窗外是灰蓝的夜，无月，银河里星子密布，灼灼闪光，仿佛着了火一般。身旁的宁可蜷成一团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他的睡姿按心理学来分析，是全婴儿睡态，是心地单纯依赖性强的人。我的心里对他柔情顿生。我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今夜的他，多么美，似水流年，今夜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如此刻这么青春这么俊美。我那坚硬如铁石的心也变得轻柔如羽毛，轻巧如尘埃。

　　共同的悲哀

　　自那夜以后，宁可却消失了，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JOHN。而夕颜，已变得不大热衷这种聚会了。

　　夕颜的30岁生日，她只请了我一个。她说：我累了，我只想有个家，每天熬盆汤，有个人与我一起对饮它。然而，当晚，她还是和我喝了红酒，她一边喝一边说：苍兰，除了，最早以前伤害我的那个男人，现在我只记得宁可。我不该让他来到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是有毒的，会让他对真正的爱免疫，这是多么可怕。他那么年轻单纯，其实，他与我的第一夜，我们什么都没做，我拒绝他，告诉他，我不喜欢他那样的男孩，我喜欢像JOHN那样的真正的男人。我羞辱他说他还乳臭未干。他哭了，我以为他会永远不再出现。可是第二次，他出现了，并变得油条，是JOHN求我让我了却他一桩心愿的。可是他对我的迷恋，他的细腻和热烈，让我害怕，让我害怕我会对他心动。对于他这样的男孩，他的人生才开始，他不过是一粒沙，被风吹着穿过我的生命，他不可能为我停留下来。我如何能输得起，所以，第三次聚会，我拒绝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我突然感觉我和夕颜，有了某种默契，有了某种共同的悲哀。我们不再相信，却依然渴望，虽然渴望，却又抗拒，因为心里知道，爱对我们来说，已经很远。曾经相信，曾经受伤，然后变本加厉的游戏于暧昧的情欲之河里，爱情变得像午夜的昙花一样，永远若即若离，渐行渐远。

　　可是，宁可，每当我想起他，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清澈的柔情和莫名的伤感，当然，或许，让我念念不忘的，并非是因他而生的柔情，也许，我无法释怀的仅仅是，原本，我也曾有过如此清澈、清新的青春。原本，在多年前，我爱的他，也曾有过如此清澈的眼神，和清俊的容颜。而我多么害怕，宁可的清新也会零落成尘。

　　冷硬的面容

　　一年之后，我们被人邀去参加一个PARTY，比我们以前举行的更庞大，人也更年轻。最后主人走出来，却是宁可和JOHN，两人神态亲密，听说是宁可的生日，大家都上去亲他的脸。JOHN却始终不离其左右。

　　最后是宁可说：年满30岁以上者，请离场。我们欢迎20到25岁的人。他的眉毛变硬，嘴角也变得有些冷，他的目光轻轻划过我的脸，仿佛陌生人。我知道，是真的，他已不认得我，而身旁的夕颜嘴唇发白，她拖我的手暗示我离开。

　　穿过人群时，我停下脚步，因为我听到两个男女在议论说：宁可以前被30岁的老女人伤害过吧，另一个说，那JOHN不是超过30了吗，为何留下来。他呀，他们关系可深着呢。听说，为了让宁可接受这种圈子，是JOHN带他第一次去的，结果宁可却对一个老女人动了真情。后来宁可受了伤，就是JOHN关心他，最后两人也好上了。他们俩都是双性的呢。原来如此。

　　走到门边，我再次回头，我看见了宁可那俊美的却已变得冷硬的容颜。是的，他曾是我命中的昙花，而我，不过是一粒被风挟带着穿越他繁华而冗长生命的一粒尘埃。

　　然而，我知道，今夜之后，宁可那青春俊美的容颜，将不复在，因为，我分明看见，在我的心里，他也在慢慢地被岁月蚀成尘埃，他终于也变成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穿过走廊，走进如水夜色里，我终于忍不住地落泪。(文/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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