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汤 忘记你并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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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7月03日10:14 新浪生活 |
新浪网友:艾英 从早晨起床我一直在电脑前敲键盘,随着键盘时紧时松的跳动,光标不断地下移,终于屏幕上出现了:作者姓名、通讯地址、电话号码。哈,又一篇文章完成了!一看表都快一点了,我还滴水粒米没沾牙呢。我急忙穿衣出门,想尽快找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在一个不大的饭店前,竖着一块牌子:新添疙瘩汤。“疙瘩汤”!我的心不由的一颤,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直冲脑门。我的时光隧道一下子就打开了,我又被拉回了上一世纪的60年代的塞外。 上一世纪60年代,粮食定量供应。塞外细粮少,只能在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两顿白面馒头和饺子。在我的记忆里,我一年到头净是吃的玉米面、高粱面、莜麦面,有时一碟咸菜加几个土豆也算一顿饭。偶尔我们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妈妈才拿一个小碗,给做碗疙瘩汤喝。疙瘩汤不用盆、不用案板、不用擀面杖,只一个碗足矣。 妈妈先在碗里放上半碗白面,用手指蘸些水往碗里一洒,碗里的面就卷起了几个小疙瘩,犹如雨点落在土地上,砸起点点小坑。妈妈用筷子把这小疙瘩拨到一边,再洒点水,又卷出几个小疙瘩,再拨到一边。如此这般,不一会儿小碗里全都是均匀、细碎的小疙瘩了。把做好的疙瘩撒到开水锅里煮一会儿,再放些碎白菜叶子、盐、葱花、姜、醋,出锅时再用筷子蘸点儿香油滴入,于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疙瘩汤看起来汤是奶白色,里面的小疙瘩在淡绿的白菜丝的遮掩下,时起时浮、时隐时现,像是跟我们捉迷藏似的。捧起碗来喝一口,香喷喷、辣乎乎,一股麦香直冲鼻孔。汤看起来挺稠却一点儿也不粘口,滑滑溜溜的;小面疙瘩咬起来筋筋道道,很有味道。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小疙瘩的形状不规则,又细碎纤巧,所以入味快的缘故吧。 当时,曾有人问小弟,你长大了干什么?小弟说,我长大了生病。在人们惊诧眼光的注视下,小弟十分神往地说,生了病就可以每天吃疙瘩汤了。小弟是现实的,吃饺子、馒头当然是我们的最高向往,但一年只能有一次,而疙瘩汤却能时不时地来一碗。在吃高梁面拉不出屎来,吃玉米面扎嗓子,吃蚕豆面肚涨的周而复始的日子里,疙瘩汤就是我们心中的共产主义。 1958年兴起大炼钢铁、吃食堂“共产主义”的运动,似云霞一般在天边飘过不留踪影,但三年困难时期却像在茫茫草原上赶路一样,不知哪是尽头。一天我在课堂上突然发高烧昏倒,校医给我处置后,让同学们把我背回家休息。整整一天我滴水没沾,妈妈急得在床边直抹眼泪。 半夜我终于醒来了,妈妈披衣下床,给我倒了碗水。这时我才感到饿了。妈妈找遍了屋里,凡是能放吃的东西的地方都翻遍了,竟没能找到一口能吃的东西。奶奶说,给孩子做碗疙瘩汤吧。妈妈说,都吃食堂了,家里连锅都拿出去炼铁了,再说到哪儿弄点面去呀。奶奶翻出几个空面袋子,在地下铺张报纸,把面袋子翻过来用笤帚小心翼翼地扫起来,把几个面袋子都扫完了,竟扫了一小捧五颜六色的杂面。妈妈很快就把小疙瘩拌好了。可用什么来做呢?还是奶奶有办法,她颤颤巍巍找来一个舀水的大铁勺,妈妈就用那生锈的铁勺给我做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 我清楚地记得,那疙瘩汤颜色灰黑,一股发霉的气味直冲鼻孔,没油没盐没调料,喝到嘴里还牙碜。但在我饥饿的眼里,什么也是玉液琼浆。我端起碗来一口就喝了小半碗,肚子里有食人也就精神了。 我偶尔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家里十几口子都起来了,一双双眼睛关切地看着我。我心头一热,看着奶奶和妈妈因饥饿而浮肿的脸,看着爸爸大大的眼睛,看着弟妹们细细的脖子,我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我就把碗端给奶奶,奶奶又推给妈妈,妈妈又端到爸爸跟前,爸爸叹口气把碗递给大弟,下命令说,你们一人一口都喝了它。论到小弟了,他又端给我说,我人小饭量小,你人大吃得多,你把这汤喝了,病也就好得快了。这时全家一片肃静,屋里只有母亲压抑的抽泣声,我也禁不住热泪长流。 以后生活越过越好,别说疙瘩汤,就是馒头、饺子都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我还是喜欢吃疙瘩汤。因为它非常方便,只一碗就饭菜全齐。想当饭吃就多加些面,想当菜吃就多放些菜。想吃荤的,用鸡汤、排骨汤;想吃素的,放鱿鱼、海参、虾米;想吃农家的,放南瓜、豆角、土豆;想吃滋补的,灵芝、虫草、乌鸡都可放。冬天吃了浑身热乎乎,夏天喝了出身透汗,格外凉爽。 我常想,这疙瘩汤是谁发明的呢?拉面是姜子牙出歧山之前发明的,因他背运,卖面面生蛆。为凑回家的路费,他把面和了想擀面条卖,可没面板和擀杖,于是就发明了拉面。而疙瘩汤连盆都不用,面也不用和,那老姜为什么就不发明疙瘩汤呢?也许他先发明的疙瘩汤,有次水放多了,就和成面改做拉面了,我为自己成了联想集团的成员而沾沾自喜。 北京是我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又是经济、商业中心。在我的眼里她还是饮食中心。漫步北京城,全国什么地方的菜都有,想开洋荤,要吃哪个国家的菜,只要有人民币,径直奔那个饭店,你定会受到贵宾一样的待遇。 疙瘩汤这“山野村夫”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北京城来了,还隆重推出,真不可思议。于是我进饭店要了一份疙瘩汤,端上来却是整整一大盆。我看这汤颜色配得不错,红的是西红柿,绿的是豌豆苗,黄的是韭黄。但小疙瘩比妈妈做的要大多了。端起碗喝一口,香喷喷的,显然是牛肉汤做的,尽管味精、胡椒放多了些,但味道还不错。 我打电话把同室的文友叫来。这个江南美人只用勺浅浅地抿了一口,就不顾风度,不谈减肥的呼噜呼噜喝起来。待盆干碗净,一结帐才八块钱,真比吃两碗面条还合算。出了门,她还意犹未尽地说,下次还吃这面疙瘩,我请客。从此疙瘩汤成了我俩的主食,我们也常常用来请客。对于我们这些来京城寻梦的人来说,疙瘩汤既为我们果腹,又为我们想奢侈一下提供了条件。 疙瘩汤和我相依相伴半个世纪,要忘掉它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新浪版权所有,严禁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