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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追忆:十二年前的哈纳斯

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6月30日10:06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班卓欢迎 网友投稿

  其实已经快忘记了,如果不是又跟人说起来的话。有许多这样的事情,虽然并不是真的就忘记了,但若是没有再次谈起它的机会,也就象是忘记了一样。

  我是在十二年前去的哈纳斯,那时的哈纳斯还鲜为人知。那时我手头的一本中国地图册里有一张全国所有自然保护区的地图,我就是在这张地图上读到了这个名字:哈纳斯。

  这三个音节听上去正象是从北疆的那些曲里拐弯的语言里流出来的一样;哈纳斯,听上去是那样明净,流畅。所以我就去了,怀里简简单单地揣着那本地图册。

  可是没想到碰到了一点困难,不是因为路途遥远。

  有许多天的时间花在了火车上,转车转车,再转车。最后我终于坐上了终点是乌鲁木齐的火车。记得火车夜里经过甘宁,许多穿着搭袢黑棉袄的西北男子扛着包袱一身寒气地上得车来,或站或坐,有的身边陪伴着披着头巾低眉垂目的温顺女子。我从夜梦里醒来,看见这些面颊瘦削、细眉长目的人,觉得很有点恍惚。可是这些我觉得很好看的男子女子,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觉醒来,又都统统不见了,就好像在这列漫长的火车上,我是永久的旅客,而这些从山里或湟源里走出来的人,只是匆匆的过客。

  我问邻座,你觉得他们好看吗?邻座是新疆人,他说,有什么好看的,刀把子脸。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些一身寒气、穿着黑棉袄,常常双眉紧缩的回回是好看的。

  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困难的是,虽然我在乌鲁木齐四处打听,可是没有人知道哈纳斯。他们总是反问我:哈纳斯?这是什么地方?

  于是我不再问人。我再次仔细地研究了手头那张简略的地图,觉得它看上去离一个叫阿勒泰的地方很近。于是我就去阿勒泰了。车子经过克拉玛依;克拉玛依,那时我只是从自己的高中地理课本上知道了这个名字。在一望无际的荒漠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个黄色的齐整的小城的模样,几个穿着黄色工作服看上去象是工人的人在大风里站在路边拦这趟班车。他们的穿着是这样整齐,所以我决定下车去这个石油城看一看。

  克拉玛依即使在那时,也已经是一个干净和整洁得出奇的小城市了。

  离开克拉玛依又往前走。这次我的邻居是一个热情的男子,他自我介绍说是阿勒泰市歌舞团的团长,等我们到了阿勒泰,他就请我去喝啤酒。

  记得在阿勒泰市区中心立着一个很大的原木啤酒桶,我们坐在那个啤酒桶前,团长在龙头底下给我接了新鲜的一扎。我举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一种又香又甜的液体畅美难言地流入了我的喉头。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啤酒,真的是配得上又香又甜这四个字。我接连喝了两扎,醉得热情洋溢。

  在阿勒泰喝着啤酒,我终于知道了,去哈纳斯要先去布尔津。

  那天晚上,团长带我去找他的一个朋友安排我的住宿。我记得那是一个叫“金桥宾馆”的地方,是当时阿勒泰最好的旅馆,楼前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当时还停了电,我跟着团长走上三楼,在一个点着蜡烛的房间里见到了经理,他的头有点秃。将我安排好了,团长走了,说,小姑娘,哈纳斯愉快。

  经理将我安排了一个单间。我在这个点着蜡烛的房间里摸着雪白的床单发了一阵呆。经理说,哈纳斯呀,我不是很清楚,明天你去问问运木头的卡车司机,或许他们会知道。

  第二天早上我去

汽车运输站问了,果然是有运木头的卡车往哈纳斯那边走。于是我回到宾馆来与经理告别。他说,出门在外的,你一个小女娃子要小心。我有一个儿子与你一样大,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他。

  然后,他拿出一支硕大的手电筒送给了我。

  我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前往哈纳斯。沿途看见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与以后我的关于新疆的记忆混杂在了一起。

  当天下午,卡车到达了它的终点,那是一个木材中转站,靠近一个叫贾登峪的林场。贾登峪离哈纳斯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我记得卡车停靠的这个地方只有三间连在一起的平房,一间小的挂着锁的是办公室,一间是小卖部,一间是大通铺。司机大哥对我说,这里没有让女子住的地方,你今晚就睡在我的车上吧。于是我就睡在驾驶室里了。

  晚上是很冷的,我看着车窗外的小星星,觉得它们一定也很冷。后来,看见一盏马灯,晃悠晃悠地往车这边来了,是这个木材站的站长。他说,小姑娘,晚上你一定不能把车窗全部摇上,要开一点透气,不然容易出事。他还给我拿来了一件军大衣。我说,站长,你要不要上来聊聊天,我睡不着。他就上来了,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

  我们面对着车窗外璀璨的星星,星星下面黑黝黝无际的森林,聊了很多很久。后来我回想起来的时候,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对我推心置腹,将自己三十四五岁男子的心事,向我这样一个小女孩子透露。

  那天一边聊一边看星星。星星很大很美;或者说,在我的记忆里,它们很大,很美。

  前些年翻自己的

老照片,看到他的一张。于是记起当时的情形。我说,我给你照一张相吧,以后给你寄来。于是他就走到草地的中央,蹲下来,手里揪了一根草,慢慢地在手心里揉着。于是在这张有点发黄的照片上,我看到了留着一点小胡子的他,有点迷茫地蹲在那里,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浅浅地低着,仿佛看着很遥远的什么地方。

  第二天早上,我出发前往哈纳斯。我走了很久。离开木材站时,我买了很多砖茶和水果糖,准备给在路上即将碰见的哈萨人,所以我那个小小的背包有点重。快到中午的时候,草原上下起了小雨,我把一个尿素袋子剪了三个洞,穿过脑袋伸出两手套在身上当雨衣戴着帽子继续走。可是好像不顶什么事,身上还是湿了,于是我跑起来。我跑得很快,朝着前方一个冒着烟气的哈萨毡房。

  突然一片湖水就那样袒露在我面前了,绿的蓝的颜色,美得不可方物,湖边站着一排排秀丽的云杉,蔓延着直铺到山上。我戛然停住脚步,站在那里;雨潇潇地下着,草棵子绿汪汪的,湖面氤氲一片,发出各种光芒。我简直是醉了,很想就这样躺在这里不起来了。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扭头一看,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冒着炊烟的毡房门口,向我喊着什么,于是我将视线离开了湖水,向毡房跑去。

  我湿漉漉地冲进毡房。那女子示意我坐下,喝奶茶。我坐在烹茶的炉子边,将衣服烤干。我看着这不说话的女子弯腰屈身勾兑茶汁,身姿温柔而优美。我喝了好几碗,打了无数的手势,嘴里不停地发出一个声音:哈纳斯,哈纳斯,哈纳斯。那包着头巾,两颊红扑扑的女子笑了,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哈纳斯。

  睡在地毯上的爷爷醒了,坐起身来,懵懵懂懂地看着我。

  那天下午近傍晚时,雨停了,金黄色的阳光铺了一地,草棵子的尖尖在夕阳里微微地颤抖着。我给这一家哈萨人照了很多张照片。是这家的男主人要我照了然后寄给他。他们喜气洋洋地把屋里的地毯抬出来铺在毡房外的草地上,让爷爷奶奶坐在中间,奶奶手里抱着孙子。为了让爷爷安安静静的,男主人给他点了水烟,照片上的爷爷于是就老是盯着手里的烟袋子。这些全家福,是我珍藏的照片,也是我自认为拍得很好的照片,在我屋里的墙壁上贴了很久。最后当我离开家了,把它们取下来时,墙上印着它们方方正正的痕迹。

  那晚,我就睡在这毡房里,怀里抱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妹妹。

  第二天早上,饱饱地喝了奶茶和吃了馕,男主人就叫他的小儿子用马把我送去哈纳斯。他的小儿子大概只有六岁,是个草原上的精灵。他个子小,可是他从马屁股那里窜上马背的姿势非常利索,让我惊讶了半天。我们就同骑着一匹马到了哈纳斯。

  其实还是没有到。过了一座桥,看见河边一排木头房子,这是我住的地方,小家伙就一溜烟地跑了。这是林场招待所,只有一个小姑娘照看着。招待所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晚上要点蜡烛。我在蜡烛边,就着烛光,写了几封信。

  早上又出发了,前往哈纳斯。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一座山,去山顶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美丽的湖,于是我就开始登山。

  登山的途中,路过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我在铁丝网外叫了半天,出来一个小兵。我就又进去喝茶聊天去了。

  登到一半,我正不耐烦,身后突然有车子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辆卡车,满满地拉着一车子人。车子经过我的时候,停了下来,车上的人问我,小姑娘,你去哪里?

  我就坐车上山了。他们是某个福利厂的职工,周末时到哈纳斯过周末来了。我们都在车斗里席地而坐,坐我对面的一个小伙子,很瘦弱的身子,清清秀秀的脸,他听不见我说什么也不能说话。我很喜欢他,我看他看了很久很久,直看到他神情羞涩起来。

  后来的几天,我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我对他们简直着了迷,他们的世界是怎样的?眼睛看不见的人在大声唱歌,耳朵听不见也唱不了的就在那里笑着跳舞。我们一起杀羊,煮手抓羊肉,包羊肉饺子。他们叫着我的名字,他们很喜欢大声地叫我,我也很喜欢听到他们叫我的名字,一声声地应着;那一声声里,包含了多少欢喜的心思在里头。

  我就是在哈纳斯湖边学会骑马的。我学会骑马之后,整天兴高采烈地骑着马乱跑;羊肉饺子包好了,我拿了一些,骑上马跑回去带给我住过的那家哈萨人。

  那时我觉得幸福极了。十二年前的哈纳斯,就这样近了,又这样远了。

  也许还有很多事会从记忆里浮起,比如当年的凤凰,在吊脚楼上,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一个男孩子。他还记得我吗?那时他已经在上大学,而我还只是一个中学生。我们坐在竹楼的凉台上,面对着哗啦啦的河流,和河流尽头看不到却听得到的瀑布。那时我们都说了什么?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我能记得的是夜很深了,他撑着一把黑伞送我回旅馆,风很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我在他身边怀着一个小女孩的心思默默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还有还有,比如张家界的天子山顶。我坐在榕树下的小旅舍门口的竹椅上,我的小书包的带子有点绽了线,我问旅馆的小姑娘,有针线吗?小姑娘说,你等一等,她站起身来向对面山头上的一家房子遥遥地喊去,一圈回音在天子峰顶荡漾着。半个小时以后,一个赤脚的小男孩儿就急急忙忙地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了。后来,我跟着一个男子翻山越岭地到他家里去,他的家在杨家界,一个比张家界更美丽的地方。他的院子里种着柚子树,柚子已经拳头大了,沉甸甸地垂着。我教他的小孩子写作业,在院子里玩掷沙包,大声地笑着。孩子的妈妈走出门来说,好啦别玩了,吃饭了吃饭了。

  还有还有,比如当年的牯牛降。我走到山脚下的一间大屋想找一个向导上山。屋子是木头的,门敞着,我走进去,脚底下支支嘎嘎地响。我站在阴凉而巨大的堂屋里张望,叫着,有人吗,有人吗?有一个脆嫩的声音从屋子的深处传来,一个小姑娘支支嘎嘎地走了出来。后来我跟她的舅舅上山了,在山上呆了两天。我们晚上点着篝火,靠着岩壁躺在草上,他口音浓重地给我说这山上狼和熊的故事。晚上醒过来几次,看见他坐在火边往里头添木头,火光映在岩石上。

  记得我有他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低着头,用草编织了一条传送带,从草上接水到我的军用水壶里。他教我辨认草药,可是我现在全不记得那些草药的样子了。农闲的时候,他就去采草药卖。

  这就是记忆吗?它们浮起来,又要沉下去了。

  我想起这些来,是因为现在我又来到了这里,就好像回到了我的梦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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