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 一个猎奇者的足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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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3月28日10:43 新浪生活 |
新浪网友:子不我思欢迎 网友投稿 去年12月15日的晚,凤凰县“沱江人家”客栈的老板包忠文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走了出去。十几分钟后,他又回到了客栈,身后是两个背着旅行包的年轻男孩。 “他们到了虹桥,找不到客栈啦。”包忠文对老伴笑了笑,领着小伙子们去房间安顿行李。 虽然并非旺季,“沱江人家”客栈却不担心没有客人。这家小小的客栈与凤凰的一大景观——黄永玉的夺翠楼只有一墙之隔,突出的一块阳台正对虹桥,下临回龙潭,是观赏虹桥和夺翠楼的绝佳位置。位置好还在其次,老板包忠文和老伴善良而周到,令人涌起一种久疏的情感——来自陌生人的脉脉温情。这个客栈的好,通过旅人的口耳相传,并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所以几乎是来凤凰的旅人的第一选择。 然而永远挂在包忠文和老伴脸上的微笑却掩藏了他们内心的某种苦涩。包忠文年轻时曾经是出色的歌手,就像《边城》里的傩送,用自己美妙的歌声浮起爱人的灵魂。包大娘虽然脸上有一种沧桑的况味,却也一眼就能看出年轻时候一定是像翠翠一样的美人。这对老夫妇,时时把微笑传递给每一个旅人,只在夜晚围炉而坐之际,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疲态。老人的儿子得肾病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全靠开客栈得来的钱养着。对儿子的担忧和金钱的重压令这对原本快乐无忧的老夫妇心中似乎很沉郁。这沉郁,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客栈人来人往,老夫妇要照顾客人,帮客人安排出游的事宜,还要帮客人打听回程的车票。日子就不那么难过了。老夫妇更多的时候是在微笑。 这微笑,是凤凰的表情。早晨沱江边欢快的洗衣妇,大使饭馆里闲坐着打毛衣的杨杏花,刘记银饰店里古典味道的老板娘,背着儿子在烧烤摊前流连的美男子,管庄拉拉渡里面色红润的婆婆,他们无一例外地挂着这种温暖的表情。这种温暖熏染着这个小城。沐浴其中的旅人,往往忘记了来的初衷。 一从文故里 大多数旅人进入凤凰,因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因为这是一个人的故乡,是一个作家梦魂牵绕的所在。 这个叫沈从文的作家曾经这样描述这个地方:“一个好事的人,若从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一定可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的小点。”清康熙四十三年,设凤凰营,废土司;清乾隆五十三年,改凤凰营为厅;民国二年,凤凰厅成为凤凰县,相沿至今。 凤凰是建在山谷的斜坡上的小城,地势参差使得房屋错落有致,一律黑瓦白墙,沿着山势铺开,一直到河边。水边则是木质的吊脚楼,一只只站在水里,支撑着小城的重量。这些木板房,一面临街,一面临水。晚上睡在房里,能听得到水流过的细碎声音。白日沿街逛去,说是街,其实只是石板路的小巷,人踩着,一顿一顿的声响,仿佛一首干净而清脆的歌。 去的时候,有好多家正在翻修木屋。由于木构建筑容易腐坏,许多人家的屋子,门板上一个一个的洞,四壁颓朽,所以也有许多的新式房屋混迹其中,远远望去,总是有点不伦不类。凤凰的尴尬,传统与现代的争夺,一如其他许多地方。 清早起来,对着敞开的花窗漱口,河流反射的阳光穿过木板的缝隙洒落在地板上,隔壁的准提庵正在做法事。颂经声、早起的人声、河里冬鸭声、吊嗓子的京戏声、摇橹人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带着真实的呼吸袭来。 沈从文说:“一本历史书除了告诉我们些另一时代最笨的人相斫相杀以外有些什么?但真的历史却是一条河。从那些日夜长流千古不变的水里石头和砂子,腐了的草木,破烂的船板,使我触着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沿着沱江行走,很容易忽地升起一种沧桑的情怀,老旧的吊脚楼,班驳的木船,河边捣衣的妇人,真有一种不辨古今的感觉。 倚着沱江的古街是凤凰城的中轴,连接无数小巷,沟通全城。现在名为工艺一条街的沱江古街宽约3米,纵向随势成线,横向交错铺砌,大红岩路面,自道门口往西,经十字街、回龙阁,一直可到沈从文墓地。 墓地所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听涛山。1992年5月10日,一代大家,归葬于此。背山,听涛山;面水,沱江水。墓冢简单自然,那个五色石墓碑下常年鲜花不断。前来悼念这位“乡下人”的旅人,大抵会对着那块写着“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的墓碑沉思半日。 然而极少人知道,顺墓碑而下不远,还有一块掩藏在丛草之中的碑,别有深意。那是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的一段文字:“六十多年过去了,而对书桌上这几组文字,校阅后,我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翻阅别人的故事。经理荒诞离奇,但又极为平常,是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多多少少必须经历的生活。有微笑,有痛楚;有恬适,有愤慨;有欢乐,也有撕心裂肺的难言之苦。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越是从烂纸堆里翻到他越多的遗作,哪怕是零散的,有头无尾的,就越觉斯人可贵。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据说这块碑先前是放在沈从文墓碑附近的,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后来被搬离。也许真实的东西总是令人不安的,斯人已逝,家乡人宁愿维持一个祥和宁静的氛围。他们更愿意游人花上20元钱去看一看沈从文的故居。那是在他曾任清朝贵州提督的祖父沈宏福手上兴建的。马头墙装饰的鳌头,镂花的门窗,小巧别致,古色古香。墙壁上1927年的“沈从文”俊秀斯文,莫敢逼视。 这正是凤凰城现在的经营者或者我们这些旅人试图进入凤凰的角度。我们总是试图从最显贵的角度进入凤凰。田应诏、熊希龄、陈渠珍、沈从文——这些显赫的名字不仅是最早出现在旅人的视野里,而且几乎是他们对小城认识的全部。就像田家祠堂悬挂的那副对联所昭示:数尺地方可家可国可天下,千秋人物有贤有愚有神仙。 流连在小城里,到处是庞大家族的身影,这些名字和他们的老屋如同被岁月分化后的渣滓,被镶嵌在小城的各处,装点着历史和文化的遗痕。但是历史,其实是鲜血斑斑的。 新浪版权所有,严禁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