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深圳文哥

　　　(1)

　　夜读《闲书四种》，兴味炯然。

　　冒襄在《影梅庵忆语》中，追忆了他与明末的名妓陈圆圆和董小婉的艳事。这个冒襄，是明末“复社”四公子之一，才情与人品都是出了名的，只是仕途不顺，与大多数才华横溢的人一样屡试不第，只能做个隐者。他少年时与陈圆圆一见钟情，无奈世事纷纭，擦肩而过。后来他遇到病中的董小婉，这位秦淮名艳矢志嫁他，两人共度了九年甘苦交杂的姻缘。

　　当时称得上秦淮名艳的，不仅要容貌气质卓尔不群，而且教育程度良好，诗词才华与百般技艺都要精通。这样的名妓，不是任谁甩出几张银票就可以狎玩的，她们都有自己的法度。像董小婉，就是因为躲闭权贵的逼迫，在流浪中与冒襄相识的。董小婉能写一手秀丽的行草，画几笔乱真的枯藤野枝，精通茶艺花艺，手制诸味薰香，还擅长调制清雅小菜。

　　比如用盐和酸梅腌制各种鲜花，经过一年，鲜艳如昨，奇香诱人。最美味的是秋

　　但董小婉自己却喜欢一壶茶淘饭，几粒豆豉，于甘肥之物无一兴趣。

　　沈复的《浪游记快》中，有一段记载了他南下游历广东的经过。在广州沙面的珠江上，“疍船”以千计，皆以脂粉为生，这在清人赵翼的《檐曝杂记》卷四中也有记载。沈复上得船来，梳头婆招呼妓女们站在他面前，他选中一个，立即笑着走上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槟榔表示敬意，沈复放到嘴里一吃，涩得不得了，赶快吐出来，其红如血，全船的人都大笑。

　　这样的夜游“疍船”上，一般只有简单的宵夜，如炒牛河、艇仔粥之类，时为文人所喜。在左咸的《珠江风物志》中，记叙有人曾雇岸上的馄饨挑子，随船挟妓出游，疍船上备有梅花酒盒，盛着烧鹅、叉烧、盐局鸡、凤爪、卤鸭等八种酒食，馄饨挑子上烫着酒，煮着广州的馄饨面，剥着鲜嫩的荔枝或清甜的柚子，边饮酒打牌，边在灯火阑珊的珠江漫游。

　　(2)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二十四桥，在唐朝是盛极一时的风流渊薮。张祜诗云：“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有关扬州的风月繁华，《陶庵梦忆》和《五杂俎》中有相似的记载。野史小说中，扬州的风月场所流行的是“打茶围”，即吃花茶。妓家的品位越高，茶点就越精。标准的茶食有扬州大煮干丝、蟹黄小笼包、清炖狮子头、翡翠烧麦等。名妓唐安安即是以煮干丝、水晶肴肉和自酿“安娘酒”闻名，彼善书画，居室妆容典雅，文人名士多以与其交往为荣。时有野诗云：扬州好，安安客堪邀。加料干丝堆细缕，烧酒水晶肴。

　　太湖的船妓一度也很有名，这种小船称之为“沙飞”，倘佯在如画的湖面上。与扬州不同的是，船上主要是吃花酒，最有名的菜是“太湖三白”，即白鲥鱼、白米虾、白梅子。白鲥鱼是著名的湖鲜，在太湖上现打现烹，最能品尝到其鲜美。鱼鲜，梅甜，红菱艳，湖光山色，船娘娇美，构成了太湖船妓的主要卖点。

　　比之太湖的沙飞，西湖的画舫则更胜一筹。自白居易、元稹先后宦游浙江，西湖船娘开始著称天世。北宋的秦观曾游西湖，在画舫上品尝名妓李真娘亲手制作的虾火莼菜汤，这道汤是用虾子、火腿片、莼菜、笋片和香菇片与清鸡汤烹制，一清见底，但滋味醇厚。秦观留下了“西湖水滑多娇娘”的诗句。苏东坡任杭州太守时，曾颇留恋西湖船娘的“排南”和“满台跳”。“排南”是把火腿上方肉切成骨牌块，带一点白膘，排成金字塔状，浇上南乳汁和白糖绍酒，扣碗清蒸。“满台跳”实际是醉湖虾，是用白酒先把虾醉一下，再与南乳、生抽、白糖调拌，虾未死，放在桌上到处乱跳，船娘捉而剥之，野趣横生。

　　成都名妓薛涛，字洪度，诗笔艳荡而工，七绝尤长，诗书著称于世，与当时的名士白居易、元稹、刘禹锡等人多有唱和，其中与元稹一见钟情。相传“玻璃白菜”即为薛涛为款待元稹所创，是川菜中的极品。这是一个象开水一样透明的汤，是面浮着几片绿生生的瓢儿白菜，其鲜无法形容。薛涛晚年退居浣花溪，制“薛涛笺”，传《洪度集》一卷。

　　词人柳永，多吟弄风月，为欢场女子爱戴，每得新腔，就请柳永为之填词，人称“柳七官人”。柳永一生贫困交加，浪迹天涯，有一个时期，他实在潦倒，只好借宿在汴京角妓张师师家，张不但不要他的钱，还反过贴钱给柳永度日。一日柳永怀念南京的名菜香酥鸭，张师师即与柳永至丰乐楼，又遇上故人刘香香、钱安安，三人争相为柳永请客，可见妓女有时也有真情。此事柳永曾填《西江月》以记之。

　　(3)

　　日本风行的人体寿司，是在一个全裸艺妓的身上摆放不同的寿司与海鲜刺身，吃客围而食之。小日本历来最好色，专门发明各种古怪的色情玩意。不过，以人体当食器，在中国五代时也曾有过。《旧五代史。孙晟传》中记载，司空孙晟家益富骄，每食不设几案，使各妓各执一器环立而侍，号肉台盘。这样的“肉台盘”按环肥燕瘦，分持荤素汤羹，应主人驱使分别上前横陈献食。

　　世界上最早的妓女是公元前五世纪古巴比伦神殿的圣妓，中国的妓女制度则是以战国时管仲“设女闾七百”为开端的。到秦汉时期，宫妓盛行；魏晋则有蓄养家妓之风；从唐宋开始，市妓(也就是普通意义上的妓女)才真正达到了兴盛；至明清时代则盛极而衰。

　　晋代土匪出身的富豪石崇在洛阳的金谷园蓄养家妓上千，分为舞妓、歌妓、色妓、食妓等。宴客时食妓以口敬酒，以舌献菜。就连厕所里面都有专门的家妓服侍，太尉刘寔竟吓得掉头就走，以为是误入了闺房。石崇与国丈斗富，除了画卵雕薪这一套，还有比吃。国丈家的绿豆沙很有名，皇帝都说好。石崇家的食妓金蝶儿发明了更好的，而且还是速食型的，石崇重重赏了她。不想最终金蝶儿又将密方卖给了国丈，石崇一怒之下把她给斩了。

　　唐代妓女中与薛涛齐名的还有女道士鱼玄机，字蕙兰，十二岁时即有诗名，以才思敏捷著称，先为补阙李亿纳为妾，失宠后入威宜观为女道士。唐朝女道士在性方面是很自由的，她周旋于当时的文人名士以至权贵中间，以色相诱人，其实是一个高级妓女。当时的咸宜观车马流水，贵客盈门，鱼玄机为掩人耳目，打出道家斋菜的牌子，其中首创了以香菇、冬笋制作的“白烧干贝”、“芙蓉甲鱼”、“菊花海参”等著名斋菜，连当时的皇帝也御驾亲临过。

　　明代的妓女以南北二京为盛，当时著名的有董小婉、顾眉、王月生、寇白门、陈圆圆等，有“北地胭脂，南朝金粉”之称。这些名妓个个身价非凡，养尊处优，想接近她们得先吃花酒，谈诗弄曲，培养感情。但据说光吃一次花酒的费用都要几百上千两银子。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有《王月生》一章，记叙某富家子欲巨资包王月生月余，王只语未发。一日王喃喃而语，富家子奔走相告，以为吉照，细问之，王月生说的是“快走吧！”

　　明末扬州和山西的妓业异军突起，有“扬州瘦马，大同婆娘”之称。其中大同因为久无战乱，以“蓟镇城墙、宣州教场、大同婆娘”并称为三大特产。明末清初文学家傅山，曾与晋妓秀云相好。秀云工小楷，善画兰，声容冠一时。傅山家有老母，年高体弱，每年冬寒之时必大病一场，傅山虽精通医术也束手无策。秀云得知后将妓女冬季调养身体的密方传授给他，即用山药、羊肉、酵面和黄酒煨汤，傅母食后果然奏效。这个密方后来流传到民间，配上一种特制的面饼同食，称为“头脑汤”。

　　(4)

　　《金瓶梅》里，多次写到西门庆嫖妓，其中还有西门庆在妓院吃烤鸭的场面，可见当时有规模的妓院是不仅有色，而且有食。或曰饮食与男女并重。

　　在清朝和民国时期，烟花业以北京和上海为最。北京的勾栏集中于石头胡同、陕西巷、胭脂胡同、韩家潭等处，人称“八大胡同”。另外还有天桥的“大森里”，是北洋军阀张勋和张宗昌出资兴建的，主要接待军政要人和财阀。

　　高阳的历史小说《八在胡同》里，也有不少名人在妓院吃饭的场面。当时的“八大胡同”，上等的妓院是“清吟小班”，只卖艺不卖身；中等的是“茶室”，卖艺也卖身；下等是“下处”。其中的“清吟小班”是出了不少名妓的，她们不但有色相，还要有才艺，甚至还有厨艺，这样才能在不卖身的前提下牢牢粘住一些老顾客。至于“大森里”，虽只有两栋小楼，但却是高级风月作坊，出入的都是权贵名流。《燕京杂记》记载，民国时期先后在“大森里”掌勺作过大厨的有不少是前任御厨，菜式极尽奢华。在“大森里”吃花酒往往要提前半个月预订，与当时总统的“段家菜”和谭家的私家菜齐名。

　　上海的烟花巷在著名的福州路，即“四马路”。王韬《淞滨琐话》中说，“沪上为繁华渊薮，于中绮罗结队，纷黛成云，莫不尽态极妍，逞娇斗媚，皆自以为姿堪绝世，笑可倾城。。。”四马路的妓院，头等称“长三堂子”，名妓云集；中等是“幺二堂子”；下等则是“咸肉庄”。

　　“长三堂子”的名妓有贝锦玉、花小宝、林黛玉、好第、徐第等，先后当选过无聊文人评出的“花国大总统”。从现存的照片上来看，按现在的标准都算不上美女。但这些人都在厨艺方面却都是可圈可点的。

　　国民党某元老，性情中人，客居上海时有次与朋友饮酒，听说贝锦玉的艳名和厨艺，飞笺叫局，请贝锦玉前来献艺。当时贝氏还是新人，在元老面前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入厨做“鲃肺汤”一碗，“霉菜梗蛏子”一道，元老赞不绝口，题诗留念。贝女从此一炮而红。

　　北阀战争时期，革命党人王金发曾任绍兴都督，袁世凯盗国后客居上海。王金发一向钟情于女色，曾有十一个姨太太。当时四马路的名妓争相与之交往，却难有人再拴住他。花宝玉刚刚当选“花国大总统”，气势很盛，她对王金发一见钟情，决心要做金陵十二钗。开始王金发未加理会，但在吃了花宝玉的一道菜后却引为知音。

　　这道菜叫作“臭味相投”-臭苋菜杆蒸臭豆腐，标准的绍兴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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