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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济纳旗 今夜无人入眠

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1月28日15:56 新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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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二道桥比起来,四道桥更多了一些田园气息。清晨还未醒透,鸡鸣犬吠之声就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我摸出帐篷,看见夜的黑沉已全然褪却,只余一弯细瘦白亮的月牙隐在枝叶间,一副我见犹怜的光景。我决心不拍照,静心享受这最后的晨光。F说过,如果有车,我们这一天就去酒泉了。

  我走到前夜打水的河边,河对岸的浓荫下是一道道木栅栏,家禽家畜高高低低地鸣唱,一只狗来回奔突冲着我疯狂吠叫。我想它总不至于冲出牢笼泅水而来,所以根本不予理会,一味闲庭信步。此时正值秋季水枯,河两岸现出了一部分河床,上面覆着滑溜溜的淤泥,在风干板结的过程中裂开一道道缝隙,牲畜的蹄印和粪便随处可见。我小心翼翼地在泥地里行走,身后留下两行匀致的脚印。也许不久之后这里会刮起一阵大风,风携着沙掩埋了我的脚印。然后在此后亿万年的岁月变迁中不断岩化,最终成为化石。直到有一天(但愿地球和人类能坚持到那一天),某个人会以无比的惊喜和珍爱用软毛的细刷拂去上面的尘砂,从各个角度拍摄照片,再撰写数十万字的论文,发表在最最权威的科学杂志上。也许还会有专家根据这些足迹推测我的性别年龄样貌,并为我塑一尊金属的雕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玻璃框外有用最通行的语言写就的文字说明:祖先。雕像的我目光深邃悠远,穿透了几世的轮回。只是不知道这些后人能否猜测到这些脚印不过是属于一个过客,她高兴的时候自然欢笑,悲伤的时候也并不哭泣,就在留下这些脚印的时候内心正满怀着憧憬期待……

  不过意料到的事情往往不会发生,我有些讶异于自己竟然也怀有永恒的奢望。就在一面痴心妄想一面嘲笑自己痴心妄想的当儿,我听到有人高喊我的名字。定睛一看,是小X和他那两个刚到的朋友,他们一大早赶来这里拍日出。浅浅地交换过寒暄,问过彼此往后的行程,就各自信步走开去。并没有说再见,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深知语言的虚妄和无力,也就越来越疏于客套。相遇已是不易,无谓多说,直当惜缘。

  直到日上三竿,我们才启程。脚步踢踢踏踏,谁也不着急。反正也不知道有没有车,几点有车,赶得上很好,赶不上——更好。公路在脚下转了个弯,我们又看到了熟悉的二道桥。雪白的桥身衬着碧云天黄叶地,干净明亮似纤尘不染。我和L坚决要故地重游,F率先下了桥。还是在第一夜露营的地方,已是一地黄叶。F展开地席仰躺下来,我和L一前一后并排打横躺在他胸口。谁也不说话。微风,林中沙响,时有树叶缓慢盘旋而落,太阳温暖地照耀,我心中充溢着宁静安详。望峰息心。

  不得不走了,毕竟假期有限。按耐着叹息,再次上了公路。巧的是又碰到小X他们,他们兴奋的连连赞叹。我由衷地附和,说这里正无情地谋杀底片,我几乎弹尽粮绝。小X慷慨地分给我一个胶卷。我意外而感动,但终是讷于言谢。现在这里谢过,但愿他能看到。

  来到镇上,已经十二点,往酒泉的车早就出发了。我私心窃喜,他们俩也并没有遗憾的样子。买了第二天的票,然后照例找饭馆吃羊肉,我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吃的方面实在缺乏创意。我问F下午怎么安排,F头一次没了主张。L掏出地图往北一指:不如去居延海。

  “居延海”在我脑海里激起了悠远的回响。其实我对那里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三个字念在口里古朴而富有余韵。店主人一听我们的计划,很快就找来了一个司机。这是个胖胖的年轻人,五官扁平,细眉细眼,上唇有细细的口髭,典型蒙古人种的相貌。我们提出的价钱他表示不能接受,但却不聒噪,就默默地坐着吸烟,默默地看我们吃饭。L审时度势,适当提高了价钱,于是成交。

  刚出城不久,司机要给车加水,就从公路旁的一条小路插进了胡杨林。路很颠簸,好在很快就看到了林中一座简陋的砖房。不消说,屋前屋后都是树,是个归隐的去处。司机下了车,高喊几声,不见人应,倒惹得看家狗不依不饶地闹起来。司机对它吼了一嗓,它便逐渐没了声息。司机径自走到门前,开了锁——原来锁只是虚挂在门上。他进屋拎了水桶,打水加满,又放回去,依原样掩好门,挑过车头出了林子。我问他是否认识主人,他说认识,又说:就算不认识,也没关系。

  我开始慢慢喜欢其这个司机来。他看上去是个热情真诚的人。我们出的价钱实在不算高,他并没有因此使一些偷奸耍滑的伎俩。他似乎觉得既然接受了,尽心尽力就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路上地介绍风土人情传说典故。F也难得一见地开朗起来,扯七扯八地说了许多。

  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只看见沿路的植被从成片高大坚挺的胡杨,到成片低矮柔弱的红柳,到伏地的不成片的骆驼草,最后是彻底的荒芜。红柳也是我喜欢的一种植物。现在回想起来,它的叶片似乎是一片片的羽毛状,颜色介于砖红和玫瑰灰,十分暧昧。远远看去,像氤氲的紫色暮霭,有一种既妩媚又坚持,类似外柔内刚的气质。

  红柳林一消失,立刻就看到漫天风沙,而且风力越来越大。沙打在车窗上噼哩啪啦直响。树木志于沙漠的意义从没有像在那里这样显露无遗。司机不得不放慢了车速,自嘲着说起“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的俗谚。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其中的严酷。他说这种天气连熟悉道路的老司机都担心迷路,L连忙伸出腕上的专业手表说:不怕,我有指南针。

  司机加大油门努力冲上一座山梁,他说,只能开到这儿了,再往上,风再大,搞不好要翻车。我们在车里把衣服上所有的带子都一一收紧,所有能防护的东西都戴在了头上脸上,然后憋一口气,一二三大力推开车门。风“呼”的席卷而过,人被吹得几乎站不稳,沙粒打在脸上生疼。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脚下的路,我紧跟着司机和F往上爬。司机指着山顶上说:那就是宝日敖包。说来惭愧,我原以为敖包就是蒙古包,F纠正我说那有些近似于祭台。我细细分辨,勉强可以看到黄沙中影影绰绰有一座小小的尖顶屋。

  到了山顶我才看清,那宝日敖包并非是一间屋,而是一块用作神龛的石碑,碑上架着用枯枝茅草扎起的尖顶。顶上挂着无数丝丝缕缕的布条,颜色暗淡,布丝破烂,不知道挂了几年几岁。司机说,那是人们用来祈福的哈达。哈达太贵,权用布条代替。(无论贵贱,虔敬的心是一样的。)人们在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到神前祭拜后,就挂在这里。我扯过眼前的一根蓝色布条,上面果然有细密的图形,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字符。看着满屋顶被风吹得飘忽不定的布条,我不禁有些悲怆:世间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不完满的人生,唯一能稍稍给人慰藉的就是这渺茫的神以及它所赐予的渺茫的希望。难怪《圣经》里说,信神的人,你们有福了。凭借神的指引,多少悲苦的人在混乱之中发现了秩序,在迷茫之时得到了解答,在绝望之际仍然可以相信梦想,这一切足以弥补所有付出的艰辛和回报的菲薄。所以多么贫瘠的土地上都有人生息劳作,无论贫穷疾病,困顿离索,仍然乐安天命。

  这时F围着敖包开始转圈。司机说,绕三圈,许个愿,很灵的。F也说,捡块石头放在玛尼堆上。我这时才看见敖包周围有许多小小的石堆。我丝毫不敢懈怠地绕了三圈,捡起一块大大的石头,极其虔敬地垒在上面——我怕自己的心愿太大,小小的石子无力承担。站在玛尼堆前闭上眼,心里默祷。人类大同世界和平,我暂时无能为力,但求神赐予我一颗安宁的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祈祷完毕,司机领着我们看地形。他说我们站的地方曾经是居延海的湖岸,山脚下巨大的盆地那时还是汪洋。甚至二十年前这里还有水,水里还有肥大的鱼,现如今都成了戈壁。只有在每年胡杨节的时候,上游才会有几天开闸放水,滋润一下周围的胡杨林。其余的三百多天,就只有干涸。正说着,风略略减了些威力,天也有些放亮,司机要我们朝远处的天边看,说可以看到刚刚从上游放下来的湖水。F和L都说看到了,我的眼睛不太好,只看见一抹微白。沧海桑田在这里有了现实的例证,可感觉到的并不是自然的不可违,而是人类自以为是的无知。

  趁着风势渐弱,我们赶快返城,并决定继续住在二道桥。下车的时候,一头一脸的沙土,面目全非。在河边痛痛快快地洗了脸,尽管河水很浑浊,还是觉得洁净了许多。没有用毛巾,任凭水份一丝丝的蒸发,皮肤一丝丝的轻痒。河对岸出现了一座帐篷,看来大队的背包客就要到了。回头看见F正坐在树下凝神记笔记,“落英缤纷”四个字悄然滑过脑际。不知从哪里传来做广播操的音乐声,似乎是在为即将开幕的胡杨节做准备。林子太密,看不到他们在哪里。

  傍晚站在高岗上看日落,又大又红,向远处的旷野坠落。天色不断变幻,终至暮色四合。这是额济纳的最后一夜了。又是一个漫漫长夜,今夜无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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