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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笔记:你的家乡在哪里?

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1月28日13:16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crookshanks欢迎 网友投稿

  我在线上碰到小罗,和他打个招呼,不出所料地他没有理我。我无可奈何地想,这个朋友是做不成了。

  不奇怪,如果我是他,如果我的境况一直不如意,如果我向你倒过所有的苦水,如果那之后我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那么走在路上时我大概也会装做不认识你。更何况,是在网路上。

  认识小罗,算算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在中国,做着一份不坏的工作,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小罗是个华裔法国人。在法国,这样的华人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绝不在少数。他们的父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故园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打天下,尝尽百苦。到了他们这一代,根基算是扎得比较牢固了。他们接受着法国教育,用法国人的逻辑思考,尽管在家里他们可能会以流利的广东话,客家话,温州话或者别的什么方言和父母交谈,但除了这个以及他们不可能被错认的外表,你说不出他们行为模式和纯种的法国人有什么不同。有时候,我们管这样的孩子叫香蕉人:黄色的皮肤,白色的心。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一辈子就这样过,对自己的根毫无好奇心,路上见了一张亚洲面孔也不会有太多的亲切感。而他们中另一些人,却固执地想知道,自己父母的老家是什么样。于是,他们回中国。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用“回”这个字眼,毕竟,谁也说不清他们的家到底在哪里。

  回来的他们,有些会失望,比如我的朋友小戴。她在上海住了几个星期,急着要回法国。对她来说,中国太大,人太多,太拥挤,卫生太差,太脏太乱。她告诉我,她终于明白自己生在法国是多么幸福。

  对这样的反应,我无话可说。对一个地方的爱与不爱,是很个人的事。要指责她忘本很容易,但开口之前该先从她的角度想一想。

  到中国的人中,也有象小罗一样乐不思蜀的。他在中国呆了好几年,直到后来工作没了,始终也没再找到,只好黯然回国。

  其实他在中国的身份不是不尴尬的。他有一张中国人的面孔,走在大街上有时有人和他说中文他听不懂,走开之后别人还会在背地里骂一声:装什么孙子!而和法国人在一起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聊了半天,对方忽然说一句:“你的法语真好,是在哪里学的呀?”

  但他依然享受他在中国的生活。他觉得中国的人们更亲切友善,对中国的文化他更有认同感,而且他还有一个美丽的中国女朋友。再有一个原因,我们私下里猜测,怕是他们这样的亚裔法国人,在那个白人社会里或多或少地会受到一些歧视。当然,我们从不敢向小罗求证这一点。

  后来他无可奈何地回了法国,仍然是因为他尴尬的身份。国籍上他到底是法国人,还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注定了他不可能完全融入中国社会。而在外企普遍本土化的今天,对他来说找一份如意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他回法国以后,我和他见了几面,觉得他的情绪总是低落。心情不好,人也无可救药地发起胖来,本来很清秀的一张脸都走了样,更添几分落魄的味道。他在一个和中国有贸易关系的小公司里呆着,薪水菲薄,和中国女朋友分了手,住在父母家里。

  我和他聊天时,总是在为他打气。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我要改变现状了。我想自己开一家公司,正在和中国的朋友联系。我现在天天去长跑,不抽烟了。我的情况已经坏到无可再坏,该是重新振作的时候了。

  我自然是为他高兴的。但是后来在网上碰到他,却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他消沉得一塌糊涂,诸事不顺,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他说:我真的很羞愧,这么大年纪了,还住在父母家里,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你实习拿的多。什么都不顺利,活着真没意思。真希望这一切都快点结束。

  我吓坏了,绞尽脑汁想出些话来劝他。为什么非要死心眼地找份和中国有关的工作?为什么要死心眼地留恋那个中国女朋友?为什么非要死心眼地回中国去?以你的条件,在法国大公司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并非不可能。先安定下来,再考虑其他,好不好?

  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说,你不知道,在中国,我就象回到了家一样。

  他说,你不知道,自己的根被切断,是什么感觉。

  忽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的确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如果你不了解,那么再多安慰的话语,恐怕也只是如隔靴搔痒,触不着痛处吧。

  下了网,我坐在电脑前呆呆地想,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知道,就算走遍万水千山,我的家,永远在那个方向。她永远在那里。这个事实让我觉得心中温暖。

  后来,我不知道小罗到底怎样了。他的悲哀在于,他是一个香蕉人,但是他又不甘心做香蕉,想把自己变成一颗柠檬。谁知道,那棵柠檬树不肯收留他。

  当然,他也许只是个特殊的例子。我认识别的香蕉人,在两种文化当中悠然自得,游刃有余。说到底,你对生活满不满意,和你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对小罗来说,做香蕉,还是做柠檬?真是个很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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