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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贺上野:漫游忍者的故乡

http://life.sina.com.cn 2003年01月03日10:40 新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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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阵正是武侠片《卧虎藏龙》在美国大红大紫的时候,从互联网上看到一则花边新闻,说不少老美误以为此片是日本产,还煞有介事地在BBS上讨论“日本人拍的日本电影”,一直到看不过眼的影迷跳出来质问:“剧中角色到底要讲几百次‘我们要上北京’,才能提醒你们这些笨蛋这是哪国的故事?”其实也怨不得那些对东方一知半解的老美,想来他们是把一袭黑衣飞檐走壁的小女侠误认作了日本的忍者,因为这正是忍者的标准行头。忍者在中国名气虽不算大,却借着日本动画片的东风名扬欧美,其受认知的程度似乎远在中国古典风格的侠客刺客之上。

  忍者到底是什么?中国人看日本“武”的一面,往往最先想到的是剃了半个光头的武士,笼统来说,武士接近于中国的侠,因为都要讲忠义;忍者则相当于刺客和间谍,受雇于人,杀人偷盗打探军情等等都干,是比较阴毒奸滑的一伙。刺客和间谍满世界都有,但独有日本竟能够把它发展成为一种在一族里衣钵代代相传的职业,接了这衣钵的是忍者,接下的这个衣钵叫忍术,拥着这么个衣钵的一族叫忍家。忍家聚居的地方不止一个,但名声最为显赫的当数伊贺上野,也就是今天的三重县上野市一带。星转斗移,这班忍者的后人们如今自然个个都成了守法良民,却很为自己的祖先而骄傲,或者说,很聪明地利用祖先来招徕游客,所以这上野市便成为一个在日本乃至世界上都可算独一无二的,以刺客和间谍这个招牌来吸引游人的“忍者之乡”。

  其实我知道日本还有这么个忍者之乡,也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去年年底去三重县的伊势参加学术年会,会开完了还有一整天的空闲,便打开观光地图,想在伊势到大阪间的铁道沿线上找一个可以消磨一天时光的所在。旅游点倒是有几个,仿古的“战国村”还有仿洋的“西班牙村”之类,因为都只是仿造,就不太提得起兴致。这时,约好一同回大阪的I小姐提议:为什么不去伊贺上野看一看“忍者宅院”呢?那倒是货真价实的。问忍者宅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I小姐摇摇头说:听说确实挺特别的,不过没去过,不好瞎说。这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好,就是它了。

  坐在近铁电车里I小姐便给我灌输忍者的基本知识,这才有了本文开头那一段“忍者ABC”。日本人从小耳濡目染他们自己的漫画动画还有武侠片(日本叫“时代剧”),讲起忍者来就像我们讲少林拳武当剑一样,唬唬老外是没有问题的。正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到了一个叫伊贺神户的站,要下车换乘支线电车。远远就看见那去上野市的电车停在站台上,车头便是一张忍者的脸——蒙着面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因为是周末,拖家带口的游客不少,小孩子都抢着跟那个忍者车头合影,看来这一招确实挺调动气氛的。

  20分钟后车到上野市站,出了站,看到广场上立着一尊铜像,心想这大约是忍者里面哪个出类拔萃的大人物吧,绕到前头一看,却是个拄拐杖的干瘦老者。I小姐忙说:刚才光顾着跟你讲忍者忘了告诉你,这里还是俳句大宗师松尾芭蕉的故乡呢,这就是他的铜像。虽然我对日本文学史所知寥寥,芭蕉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一是因为对俳句这种世界上最短小精炼的诗歌形式(只有17个音节)颇感兴趣,顺带着便认识了这位被尊为“俳圣”的芭蕉翁;二则是因为这位老先生的生活方式——终生漂泊,以旅为家,这着实让天性不安分的我敬佩得五体投地。为了探访忍者来到上野不想又寻到了芭蕉的故家,倒是一份意外的惊喜,随口和I小姐开玩笑道:芭蕉和忍者,这一文一武出自同一个地方,莫非芭蕉也是忍者不成?不想I小姐竟拍手笑道:你怎么猜得这样准?芭蕉和忍者还真有牵连呢!待会儿慢慢跟你细说。

  边走边聊,不一会就走进了上野公园,忍者宅院坐落在公园的一角,圈在“伊贺流忍者博物馆”的里头,当然要买票。买票的同时得到一份导游资料,看了知道这忍者宅院确实不是假古董,而是从附近一个叫作高山的村落整个儿迁移过来的。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木结构,稻草屋顶,和这一带的传统农村民居没什么两样;走进去看,也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榻榻米,隔扇拉门,神龛,都是日本式住宅的标准配备。等我们十来个游客坐定,一身忍者打扮的解说员小姐便开始演示,经她这么一番演示总算看出名堂来了:拉门其实是安了轴的转门,便于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隐藏到门后;壁橱里藏着一架暗梯,可以让人登上隐秘的夹层窥探底下的动静;板壁上的一块是一扇通向屋外的暗门,外人即使发现这扇门也打不开它,因为它的“钥匙”竟是两张薄薄的纸片;走廊的地板则都是活动的,这儿一拍那儿一敲,手上就多了一柄长剑或者短刀;至于那个神龛,则是一条地道的入口……。看得倒是津津有味,看完了拍拍脑袋一想:忍者不都是到别人家地盘上去闹事的主嘛,怎么自己家里也要搞得草木皆兵的?拿这个问题去问那解说员小姐,回答说忍者流派众多,便少不了门户之争,加之每一派都有自己的秘传法门比如毒药或者火药的配方之类,往往勾起对手的垂涎,因此在很多时候,如何躲避别人的暗算是比如何暗算别人更少不得的招数。听完了不禁想起中国武侠小说里常见的那些为一部剑谱拳谱拚个你死我活的故事,看来日本的忍者小说或电影里,也不会缺少类似的题材吧。

  忍者宅院背后的一条地道通向博物馆的两个展馆:忍术体验馆和忍者传承馆。体验馆展示的是当年忍者使用的服装和“忍器”,所谓忍器就是忍者用来飞檐走壁开墙破户出手伤人的特殊家什,难为那些忍者的子孙们,竟能够把它们完完整整地保存到今天。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是“水蜘蛛”,这是一种以木板串连为环状的特殊的“鞋”,专用于分散体重在沼泽地上行走。当年日本的领主城堡,外壕都不是水渠而是沼泽,为的是防备有人潜水而入,岂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忍者还是有对付它的招数。还有一种铁片削成的“手里剑”,这就是典型的暗器了,分为三角、十字、五星等十来种形状,各有各的使法,真使起来的话,刃上必然是喂饱毒药,一剑封喉,看得脊背不禁发凉。听I小姐说,手里剑是忍者最具代表性的兵器,电影里演到忍者动手,大多便是手心寒光一闪,手里剑嗖嗖飞出。

  如果说体验馆是忍者的“硬件”部分,传承馆就是“软件”部分了,展示的是忍者的历史、流派、处世和行动方式等等,甚至还有忍者专用的暗号系统“五色米”和“结绳文字”,解说文有日文也有英文,所以即使老外也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其中有一个栏目叫“忍者的哲学”,一言以蔽之就是“韬光养晦,保命第一”,这就和动不动要剖腹、要当肉弹的武士道大相径庭了。还有一张“忍者历史年表”,从头到尾粗粗浏览了一下,发现忍者竟把中国的伏羲黄帝尊为老祖,把《孙子兵法》视为忍术的渊源。中国人自己论到刺客,也不过上溯到荆轲高渐离而已,日本人在扯虎皮做大旗上居然比我们还要胜出那么一筹。

  走出博物馆,看到庭院的一角被辟为“体验道场”,几个小娃娃面对靶子认真地练习着手里剑。日本的博物馆有一点好,往往是不单能看还能动手来实践一番,只是两百日币掷五下的价格未免心肠太黑了一点。

  上野公园占地不小,忍者宅院和博物馆以外,还包罗了几间小巧可爱的神社、一座名叫“上野城”的空空如也的城堡,再有就是和芭蕉老先生有关的去处了——俳圣殿和芭蕉翁纪念馆。俳圣殿是一座有着两层屋顶的奇特建筑物,风格不中不和也不洋,据说上层的圆屋顶象征斗笠,下层的八角形屋顶象征蓑衣,柱子象征手杖,书有“俳圣殿”三字的匾额则象征脸部——化零为整,就是象征着一个拄杖跋涉在旅途上的行吟老诗人芭蕉。走到这里,想起刚才那个中断了的话题——芭蕉和忍者,便请I小姐继续讲一讲来龙去脉。

  原来很久以来日本就流传着这样一种怀疑:芭蕉这个大诗人莫非根本就是个大忍者?理由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芭蕉出身在一个盛产忍者的地方。芭蕉一生酷爱旅行,尤其以46岁时的奥州旅行走得最远耗时也最久,这次旅行的所见所闻所感被芭蕉记录在一本题为《奥州小道》的随笔集里,一直到今天,如果让日本人来评选他们最喜爱的古典文学作品,这本清淡隽永的《奥州小道》排名决不会落到三甲之外。然而,细心的读者在计算了芭蕉的行程之后不难发现,这位自称身体羸弱的老诗人(46岁这个年纪以当时的平均寿命而言无疑算得上老龄)居然在150天时间里步行了将近2400公里,由于芭蕉时不时在某地住上几天,所以大致上的步行速度每天达到20到30公里,有些路段竟超过40公里!红军长征都未必有能耐以这样的速度来急行军。只有一种人具备如此的脚力,那就是忍者。当时,盘踞奥州一带的伊达藩羽翼渐丰,让江户幕府(当时的中央政府)坐立不安,也不知从哪里传出这样的风声:“忍者”芭蕉会不会是受了幕府的密令,借着吟诗采风的名目去奥州刺探军情?再者说,当年长途旅行所需要的庞大费用,决不是一介教书匠芭蕉个人所能负担的,那幕后的“赞助人”,会不会就是幕府里的CIA?

  I小姐一通神侃,侃完了问我感想如何,我老实回答:我不喜欢这样的一个“忍者”芭蕉,我情愿芭蕉是为了旅行而旅行。I小姐笑着说:你难道不觉得,一个身怀绝技的忍者同时又是一个妙笔生花的诗人,这听起来更加罗曼蒂克吗?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位于城东的芭蕉故居,三百多年前一栋素净简洁的老屋。平日里日本的寺庙神社走了不少,上年头的民居建筑却看得不多,第一眼的印象是:门怎么这般矮小?高度大概不超过一米二三,不要说我这个高个子,连娇小的I小姐都不得不弯腰弓身而入,莫非三百年前的日本人真的只有这样的身高不成?正房只有两间,却看得出是中户或者大户人家的派头,而我更感兴趣的是窥视三百年前日本人的生活:当年的厨房,当年的灶头,当年的浴室,当年的厕所,还有当年新嫁娘带来的陪嫁木箱。住高层住宅看少女漫画打电子游戏长大的I小姐,看来对这些比我还要陌生,不断地发出惊叹,如果我告诉她,数千里外我那个贫穷破败的老家至今还在几乎同样的灶头上生火煮饭,她大概会惊奇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吧。

  屋后是一个玲珑雅致的庭院,几株芭蕉树掩映着芭蕉当年的书斋——钓月轩,一个非常般配的名字。芭蕉29岁的时候,在这里完成了他的处女诗集《拾贝》,并将它奉献给当地的神社天神宫,从此踏上漫漫旅途。22年后,客死异乡的芭蕉临终前所诵的最后一首俳句题为《病中吟》:“病卧旅途中,幽梦依然徘徊在荒野。”一个忍者,恐怕永远也不会对于漂泊的旅途留恋到如此地步吧,我想。

  折回车站的途中,我们走过一些沉静的、夹在低矮的房檐中间的斑驳街道,在空寂无人的天神宫里流连片刻,又坐在一间充满日本情调的咖啡馆里小憩。天色渐晚,游人差不多都已经散了,我们啜着咖啡,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些关于旅行和诗人的话题。我们不再谈论忍者,因为沉没在斜阳里的这座小城不再属于忍者,而是属于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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