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说老师要来公饭，感到特别紧张。三天之前，就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台凳抹了又抹，灶面洗了又洗，树上掉下几片叶子，赶紧叫我捡掉。公饭那天，大年初一还风风光光的鸡鸭，竟被关了大半天禁闭，老师一走，才解放出来。

　　母亲是细心人，早晨起来，让父亲穿上过年的中山装试试，生怕过了一个夏天有了变化，那架势不亚于外宾来访。父亲直嚷道：“老师来吃中饭，这么早穿在身上，傻不傻”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衣服拉了又拉，瞧了又瞧，一个劲地叮嘱父亲将风纪扣扣好，并劝说：“老师是读书人，讲究礼数，明白事理，咱家得有个模样，不能让人家看贬了，闹笑话。”

　　那时学生不多，学校刚刚开始筹办，我就读的方家学堂还是私宅，共三个班，一个二年级，两个一年级。公饭的老师就三个，一个学期，每个学生家基本就轮那么一天，所以家家都特别重视，特别珍惜这难得的一次公饭。遇到学生父母在外地工作，公饭的老师不愿打扰学生的爷爷、奶奶，按惯例公饭算是免了。可爷辈不愿放弃，爷爷头戴斗笠，奶奶手拄拐杖，摸到学堂，非拽老师去公饭不可。三寸金莲踩到了老师的脚背上，看到他们真诚、激动的样子，校长也就破例答允了。沈小群的爷爷、奶奶就是这样死缠硬磨才有机会的。一路往回走，一路说：“人家‘公’得起，我家也‘公’得起，不能让小群矮人一等。”回到圩上，风光得逢人便讲：“有了准日了，八月初八。”那高兴样，比吃了蜜还甜，指头掰来掰去，还有八天。

　　母亲是看见放学才急急忙忙往回溜的，队长在后直喊：“还没休工呢。”母亲回敬道：“今天老师公饭。”那样子，像是奉了圣旨，“怎么不早说。”在纯朴的乡村里，老师公饭和学语录一样，头等大事。

　　菜还没做好，父亲请老师往桌边凳上坐，老师见坐在那里等吃不好意思，就一屁股坐在小凳上，不想意外捡了一个跟头，一家人脸红到脖后跟。小个子老师忙打圆场：“学校的三脚凳怎么溜到你家来了。”这才算解了围。

　　老师一一询问上班情况，队里工分单价。瞧见墙上的奖状，笑说：“父子俩是不是搞竞赛。”看到站在一旁的弟弟，说：“来年夏天会有三人参赛了。”看到老师和蔼可亲的样子，还有那赞赏的语言，一家人红脸化成了笑脸。

　　不是沈小群把凳脚折断，我家也不会有那次尴尬，父亲也少了母亲的数落。三脚凳，还真是我从学堂带回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修理，哪知老师临时想到坐它一坐。

　　沈小群，是你把公饭老师搞得人仰马翻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还记着呢。(文/泰州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