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母亲到办公室来看她，自有一番嘘寒问暖。最让人欢喜的是她的妈妈给她送来了一盒水煮鱼片，等她妈妈走了，便一哄而上。

　　我是四川人，到这个城市以来，很久没吃过四川味儿的东西了，于是我成了抢得最厉害的人。那盒鱼煮得并不好，表现出的唯一四川特色是辣，辣出了我的眼泪。但这辣味并不正宗，不是那种有辣之外还有温和的香。

　　在家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是父亲弄出的水煮鱼。父亲是个厨师，虽然他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也不多，但每次回来总要弄他的拿手好菜。我喜欢吃他弄的菜，可是很怕面对他，他的眼神严厉，像是四川的辣椒。假若我惹祸了，他可能会狠狠地给我一个耳光，然后我捧着热辣的脸掩住眼泪回到房间，每当那时我就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这么大个人还哭，而且，哭完了，又出来，还得面对父亲。

　　父亲很少说话，有时候喝点酒，而酒呢，向来是二锅头或老白干，他说这样才够瘾。如果他心情好，就会叫我一起喝。年龄小些的时候，他会跟我说：“男人喝点酒怕啥，快来喝。”长大一点，看见他喝，我就毫不客气地跟他一起喝，一起吃着花生下酒，但是我们仍然很少说话。记得有一次他喝多了点，一不小心把酒洒到了我身上，他像个有礼貌的外人一样替我擦，并连声说对不起。我可能也有点醉了，就任凭他擦，任凭他不住地道歉。

　　父亲还抽烟，但他绝对不允许我抽。我读高中的时候学着抽了烟，被他知道后打了我，那次我没哭，我对自己说：“我是个男人了，不必哭哭啼啼的。”有天晚上，父亲回来很晚，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和母亲的唠叨声。母亲说：“戒得辛苦就不要戒了，反正咱又不是抽不起烟。”父亲说：“那不行，要让有痕娃看着点，要让他知道抽烟有多枯，戒烟有多苦。”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在抽一支香烟，听完后，我看着那支烟慢慢地燃烧，在我的眼前化为灰烬。

　　前些日子，我回到家，父亲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摇着头说：“你长大了，自己知道该怎么做。”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再不像四川辣椒一样火热，当然也不是冷淡。而真真实实的是，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衰老。一向健康强壮的父亲，这次真的让我感到老了。他有了白头发，有了深深的皱纹……为什么我这个时候才发现，为什么不早一点。其实即使早一点发现，我仍是不敢面对，所以我才选择了远走，到了这座南方的城市。在这里，虽不用直接面对父亲严厉的目光，但这里也没有了父亲的四川味儿。(文/秋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