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小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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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fe.sina.com.cn 2002年08月30日11:01 生活时报 |
许多年前一个中秋节后与妻子到杭州去旅游,住在亲戚家中,每天一早出门,乘了公交车到各个景点去玩,傍晚乘车回来。有一天回来时我忽然来了兴致,说不要乘公交车了,咱们抄小路走,看看杭州老百姓的生活,反正只要方向认准,肯定能找到住地。于是就近找了条巷子,走了进去。那巷子很长、很窄、很挤,妻子担心走不出去。我说肯定是通的。当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小巷石板路两边,民居一家挨一家排得密密麻麻,淘米、洗菜、洗衣都在外面公用水龙头上,房屋又低又暗,都是二层,却不及街面的一楼高。许多居民在门口忙碌,坐在矮桌前吃饭、乘凉、说话、训孩子,七拐八弯地穿行了好几个类似的小巷,终于走到了亲戚家附近,不禁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想“天堂”里也有人住这么差的地方! 今年夏天又到杭州,隔了20多年,杭州已变得根本认不出来了。忽然就想起当年走过的小巷来,山水风光当然是杭州最值得看的东西,但要看老百姓最真实的生活状态,还是在小巷里。从地图上找,当年的那些小巷好像已经成了新村和住宅小区了。但杭州的小巷还是有许多许多。住的宾馆在吴山东麓,大概早先属杭州城里吧,附近街道多,小巷也多,常常在晚饭后,随意地走去看看那些小巷。 因为修了高架路,有了许多摩天大楼,感觉杭州的小巷越发小了,尤其是夜晚来临,外面大路上灯光灿烂,小巷里显得越加黑。天很热,晚饭前后,大部分居民要出来在巷子里乘凉。每每走进小巷,就会受到他们的注目,眼睛中带着问题:来找谁?朝洞开的门户往里看,小小的堂屋,当门有桌,吃饭的却在门外,男的赤膊,女的穿睡裙,小桌上也颇丰盛,有啤酒,有五颜六色的菜,还有饭后的西瓜、哈蜜瓜。晚饭吃得早的,已经在麻将桌上热火朝天了。听杭州人说,杭州人的麻将瘾很大,包括外出旅游,都要带一副麻将,以便随时开战。我却想,小巷里的暑天酷热,打麻将也是一种消暑之法吧。有的小巷讲究一些,房屋像上海的石库门,有黑漆双扇门,小小的天井,墙上有长得很旺的爬山虎。也有在巷中开店的,一间门面,卖烟酒,卖水果,见一家门口放着香蕉,门里有老妇人靠在躺椅上,见有人买,喊一声,屋里跑出来年轻女人,大概是儿媳妇吧,手脚麻利地掌秤、报价。有开快餐店的,卖盒饭、面条、馄饨。店里的日光灯映出来,黑黑的小巷里就有一大块长方形的白亮,顾客想来也是街坊邻居,这样的买卖,只能是薄利多销,倒方便了那些打牌的,借了那片光。 杭州的小巷大概是典型的大众化平民住宅。杭州是历代文人荟粹之地,许多文人并不一定有福气住在西湖边舞文弄墨,他们曾经在那些小巷中度过岁月。袭自珍曾居清泰门附近的马婆巷,己亥杂诗中有“马婆港外立斜阳”的句子。宋代女诗人朱淑真住在大瓦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她住在这个地方留下的名句。陆游在钱塘门东的孩儿巷住过,“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即当时所作。清代袁枚从7岁到17岁在清泰门里的葵巷住了10年。此外还有元代张光弼住过二仙巷,明代全斯立住过七宝巷。在有着许多名胜古迹的杭州,这些小巷太不起眼,太简陋,但它们与杭州的历史不可分割,也与周围的湖光山色不可分割。 杭州的小巷今后越来越少了,见不少巷口有红漆“拆”字书于墙壁上,意味着将代之以新的小区或大厦,为里面的居民带来希望。曾经在一条陋巷里见到这样的镜头:一位老者坐在小桌椅上,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拉着胳膊,老者低下白发苍苍的头,小姑娘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老的听得认真,小的说得兴奋,而不远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坐在藤椅中,神色木然,胡子拉茬,很热的天,却长衣长裤,显然是病人。我似乎看到不久后他们生活在宽敞明亮的新居中,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也是这小巷中人,他们是我多年的邻居,我想同那个小姑娘开个玩笑,也想拍拍那病人的肩膀,说几句鼓励的话……在为他们充满希望的今后高兴的同时,又有惆怅爬上我的心头,如果杭州的小巷都消失了,那还是杭州吗? 杭州的小巷是一道陈旧的风景,但的确是一道风景,下一次我再来杭州,在浏览湖光山色之余,我还会去寻找它们。(文/王仲翔) |